绿浓又从庄子上调了几个人过来,巧罗算是在庄子上生了根了,她的娃娃刚学会走步,得用布条裹着扯着才行,不然莽莽撞撞的撞个满头包,哭了一阵,又窜出去了,壮实的像个小牛犊子。
调过来的人手里,打头的是石头和郭果儿,郑令意曾担心郭果儿会不喜欢在城里头当差,郭评事怎么说也是有官职在身,只怕叫认识的人知道她在这里讨生活,会觉得有些丢脸。
绿浓去调配人手时,问过郭果儿愿不愿意来,郭果儿心里虽有几分犹豫,但觉得眼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还是一口应下了。
石头则不必说了,真真是上赶着要来的,绿珠在这,他娘也在这,他有个什么理由不来呢?只是庄子上事情依旧要他管着,难免两头跑,也是能者多劳了。
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黑皮淘气的男孩子,到现在长成了如今里里外外的一把手。
郑令意在客栈里就住了几日,长街上的宅院就收拾好了,这个宅院不是吴罚和郑令意原就有的,是去岁时郑令意用多余的银钱买下的一个新宅院。
这消息还是从吴鱼口中听到的,他说原先住着的是南方的一个商贾之家,后来家主年岁大了,思念故土,便打算举家搬回南边去,有意出售房子。
吴鱼如今和吴霞所住的那个小院子,院子是小一些,但地段很好。这个房子的地段就更不差了,郑令意得了这个消息后,就让吴鱼做中间人,把这宅子给买了下来,原是打算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再租出去里,京城里有的是异乡客,立了足就想着携家带口了,不愁租不出去。
不过没想到的是,最后竟然是他们自己住了进来。
不知该不该说,冥冥中自有注定呢?
这个新静居,郑令意自己还没来过,每一眼都觉得新鲜。
这个宅院自然是不能与郑府、吴府相比,笼统也不过是个三进院的宅子,在京城这地界里,说不上小,但也绝说不上大。
原先人家的匾额已经摘掉了,吴鱼觉得光秃秃的不大好看,就弄了个清雅闲居的匾额挂着,郑令意看着笑了一笑,道:“不错,就挂着吧。别摘了。”
石头听进耳朵里去了,对绿珠咧嘴一笑,又朝手下人努努嘴,让他们把梯子给挪开。
郑令意与吴罚住了最大的那个院子,依旧叫静居。这个院子配了几间耳房,郑令意吩咐给了绿浓、绿珠,让她们自己将手下人给住所给定下来。
佩儿已经搬回来了,本来是要同秋月秋霜一道住的,但绿浓想了想,便分了一间小屋子给她,虽然是小一些,但若一个人住,那就算不得小了。
院里没人敢有什么意见,大家都知道佩儿是功臣,从前不敢乱嚼舌头,往后更是不敢了。
这间吴宅能这么快的收拾出来,吴鱼、吴霞两兄妹功不可没,原先因为吴鱼做中间人的关系,郑令意给了吴鱼一笔银子作为赏钱,吴鱼自觉受之有愧,便带着妹子来这间宅子打扫修葺,想着日后有人来租,看着也干净整洁些。
他还雇了一对老夫妻给宅子守门,本来郑令意同吴罚住了进来,这对老夫妻是该离开了,可他们俩原本就是叫子女给赶出来的,吴鱼起了怜悯之心,才给了他们这份差事。
郑令意想着,叫老爷子做个夜里打更的,让老婆子帮着外院收拾收拾杂务,总归是有用处的,如此便留下了,只是不住在门房里头里,换上了石头带来的几个壮年小伙。
甄信带着几个手下住了进来,他从赵护院口中知道了自己已经被吴老将军拨给了吴罚,心里也很纠结,只怕是夹在中间要做出气包。
不过刚来了几日,吴罚虽然没有半句吩咐,但也没有半句斥责,即便如此,甄信心里也是戚戚然的。
今日午后,他正带着几个手下操练刀法,见裘婆子带着个裁缝师傅来给他们量体裁衣,说是‘少夫人赏下的新衣裳,夏日里两身,秋日里两身,冬日里一身。’
几个眼皮子浅的,当场就欢呼起来,嘴里不住的说些好话。甄信自然要比他们多一个心眼子,生怕夸郑令意时不过脑子,说了什么僭越的话。不过还好,一个个还算有分寸。
量好了以上,裘婆子又单独将甄信叫到一旁,代为转达了郑令意的话。说是月钱同在吴家的一样,夜里照旧要轮流巡逻,不能缺人,但轮班的人会有宵夜。
虽然这几日甄信自发的已经这样做了,但听到主子吩咐下来的,他心里还是定了定,总算是能安安生生的在这待住了。
佩儿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身上的伤处结了痂,硬硬的,丑陋的,郑令意让甘松配了好些祛疤的伤药了,给有伤的人都赏了下去,唯有佩儿,是交给了绿珠,让她每日帮着佩儿涂抹。
“你挠了?”绿珠看着佩儿背上一块新露出的嫩肉,有些愠怒的说。
佩儿听出她埋怨的语气,不好意思的轻声道:“太痒了。”
“还是忍一忍吧,不要落下太明显的疤痕才是。”绿珠挖出一勺油绿色的药膏上,细细涂抹在疤痕处。
“少些吧。我瞧她们都只抹薄薄的一层呢。”佩儿扭脸对绿珠说,几缕头发丝儿撇到了药膏上。
绿珠点点她的脑袋,把她的脑袋正回去,“一点药膏用得起,你呀,怎么就不知道要好呢?”
佩儿将下巴埋在臂弯里,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糊扭捏,“反正疤痕大多落在后背,我瞧不见,也没旁人瞧见。”
绿珠张嘴就想说那以后嫁人呢?后来想到佩儿的遭遇,想起她平日里说过,要在郑令意身边从婢子一路当到姑姑。
谁都听得出来,她是借着玩笑说真话呢。绿珠不好说什么了,只擦好了药膏,道:“成了,你躺上半个时辰再穿衣。”
“每天抹三回,一回躺半个时辰,我每天都什么事情好做,人都要躺费了。”佩儿唉声叹气的说。
绿珠将红豆粥从桌上端到床边的圆凳上,笑道:“你呀,是怕秋霜抢了你的差事?”
佩儿嘟囔道:“也不是,就是不干事,像吃白饭的。”
绿珠又无奈的点了点她的脑袋,道:“怎么就这样老实呢?哪怕你日后就半点活都不干了,夫人也照样的养着你。”
佩儿张口欲言,绿珠先堵住了她的嘴,道:“吃粥吧,别胡思乱想。”
绿珠往正屋走去,一路上没闻到花香,一进院子却是满目的粉白。
这间宅子原来的主家格外喜欢海棠,虽然无香,可是姿态曼妙潇洒,繁花似锦,的确像是商贾人家喜欢的模样。
只是他们红的白的粉的种了一院子,挨的严严实实,光图一个热闹,看着拥挤的很,硬生生的少了几分雅致。
也不知是在哪一夜,海棠花争先恐后的炸开了,一早上推开门,都叫人瞧愣住了。
明明是姿态风流的花,偏偏扎堆养出憨傻气,几个婆子倒是觉得好看,只是连绿珠绿浓都瞧出来不美,郑令意又怎能看不出来呢?
绿珠问过她,要不要请人来修一修,郑令意踌躇良久,道:“过了这花期,再请人挪几株去别的院里吧?辛辛苦苦的长到这样高大,要是叫砍了,也觉心疼。”
砍树和挪树的价钱可不一样,不过郑令意既然这样吩咐了,也是不在意这几个钱的。
这漫天的花云给新静居增添了许多明快之色,此处虽然清净,但是与到底在长街上,要吃个什么玩个什么,总是很方便。
郑令意这一搬出来,沈沁和郑嫦嫦往这跑得就越发勤快了。
有一回三人凑到了一块,午间索性不在家里吃了,被沈沁撺掇着换了寻常的打扮,跑到集市上吃一文钱两个的油炸面果子,也算是有趣。
“绿珠、果儿,你们俩也吃呀。”郑令意毕竟怀有身孕,不敢不带着婢子,见郭果儿在宅院里闷久了,便把她也给带了出来。
绿珠倒是喜滋滋的拿了个面果子吃,郭果儿却愣愣的盯着远处看,竟没听见郑令意说话呢。
绿珠顺着她愣神的目光望去,瞧见吴霞同一个她不认得的男子在一块,绿珠刚扬起手想招呼,郭果儿连忙拦下,道:“那是我哥!”
郑令意也探头看去,真见到吴霞与郭评事在一块,吴霞手里挎着个篮子,像是出来采买的,但又走得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
郭评事老是慢她半步,颇为尴尬的跟在她后边,本想帮她拿东西,吴霞总是利落的自己挑选好了,付了钱,半点没叫郭评事派上用场。
这一男一女的相处,是个人都能瞧明白,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呐。
郭果儿看得着急,气呼呼的嘀咕道:“怎么这么没用啊!”
她们这乌泱泱的好些个人,又大部分都是吴霞认识的,怎么躲得过她的眼睛。
吴霞先是瞧见了郭果儿,又瞧见了绿珠,继而看见了郑令意。
谁都能瞧出她的尴尬和局促,总不能装作不认识,也只有上前来打招呼,道:“我哥今日受了些小伤,郭评事送他回来,我来给哥买个棒骨熬汤补一补。”
郭评事也不好靠近这些女客,遥遥的立着,十分难为情的对郑令意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