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令意看向郑燕回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像水圈荡开一样,一点点的淡了下去。
吴柔香咬住下唇,忍住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
郑秧秧睇了郑令意一眼,知道自己成了导火索,她不愿往身上扯这事,但什么话都不说,又有些过意不去。
郑双双一耸一耸的腮帮子停了下来,她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盯着郑令意,看她如何应对。
郑燕如扯了扯郑燕回的衣摆,低声道:“姐,这个日子,你问这事做什么!?”
郑燕回不耐烦的将自己的衣摆扯回来,又摆出一副长姐的架势来,挑着眉毛教训道:“她怎么说也是伺候了娘多年,娘又心疼你,才把月枝舍给了你,你给脸不要脸的,自己生不出孩子,倒养了一颗滔天的嫉妒心呐。”
“我院里的事情,姐姐的消息是真快啊。”郑令意低头整了整自己胸前玉佩的络子穗,道。
“你以为我想听,坏事传千里,我听了都替你觉得臊得慌。”郑燕回这气是冲着郑秧秧去的,说了郑令意几句,便看向郑秧秧,道:“你们呐,虽然是嫁了人,在婆家也要老实做人,谨守本分,不要捻三作四的想要翻出些风浪来!”
郑秧秧与郑燕回交锋多年,怎会被这样一句话气着,笑呵呵的就应下了,道:“姐姐说的极是,咱们可都要记牢了。”
她这样气定神闲的样子,最叫郑燕回讨厌!
她心里有气,郑令意又有话柄在她手里,顺手的不得了,郑燕回何曾拿她这几个庶妹当妹子看待,便又拿起郑令意做文章来了,命令道:“娘亲替你这样周全,你还不知好歹!你看看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吴家便是休了你,也应该!”
这话怎能叫人不生气,不生气的都是金身菩萨,郑令意想起小杨大夫嘱咐她的话,不能郁结于心,便很不客气的睇了郑燕回一眼,口中的话是更不客气了,道:“姐姐管的也太多了,是在王家没得管事了吗?”
郑燕回震惊的看着郑令意,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当众驳斥,还死死的咬住她的痛处来说。
与其被郑令意拖下水,倒不如自己淌水,郑秧秧赔上笑脸,亲昵的拍拍郑令意的肩,道:“十五妹真是说笑了,咱们大姐姐在王家是享福的,也是做主的。咱们这些姐姐妹妹的,说话也就不顾及些,她到底也是关心你呀。”
“是呀,九妹说的对。”郑燕如连忙附和着,又招呼着大家吃喝,想要将桌面上这剑拔弩张的气势遮掩过去。
郑燕回几度开口想要斥责,都被郑燕如给堵住了,她满脸恳切,用眼神祈求郑燕回不要这样做。
虽然各桌之间有屏风挡隔,而且大家都说说笑笑的,没人听见这桌上的动静,可闹得厉害了,难保不叫旁人发觉,倒时候可是丢郑国公的脸面!
郑燕如拖住了这个,却没想到另一头起了火,郑双双鄙夷的看着郑令意,道:“没个长幼尊卑的,不要脸。”
郑燕如真想马上从席上消失,不论是一头栽进水池里也好,还是一跳跃进山涧里也好,她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只是,郑燕如忍不住去看郑令意,见她怔怔的看着郑双双,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郑燕如心里想,‘她一定很难过。’
“还是双姐儿懂事。”郑燕回舒服了一些,盯着郑秧秧,又瞥了郑令意一眼,道:“到底是娘亲一手教养大的,学不来下贱做派!”
郑双双见郑令意还看着自己,眼神叫人琢磨不透,她被郑令意看得难受起来,皱着眉道:“你看什么看?”
像是有风沙迷眼,郑令意的眼圈描了红。
她平静的开口,将方才的话扔回去,“没学会个长幼尊卑,是姐姐对不住你,若是当初拿你保了自己和姨娘的命,今日也不会是自己的亲妹妹骂的最厉害。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我也没得选。”
“十五妹!这话也是能在台面上说的?”郑秧秧让郑令意吓得有些口不择言了,刚说了这句话,自己就万分后悔!
“奇了。这事儿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可就偏偏不能说。是吗?”郑令意轻蔑的说。
“混账,真是混账!还不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拿下,押到伶阁去听候娘亲发落!”郑燕回咬牙对下人道,要不是还顾忌着客人,她此时怕要拍案而起了。
几个婢子犹豫迟疑的往郑令意这边走,绿珠与绿浓靠在一起,道:“你们若再前进一步,我就喊了!”
郑燕回睚眦欲裂,道:“堵住她的嘴,给我抓了!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郑家耀武扬威的!”
郑燕如已经怕的要哭了,连连哀求道:“姐姐!算了吧!”
在这乱糟糟,闹哄哄的场面下,郑双双和郑令意却出奇的安静,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只是彼此都一言不发。
“呀,这是怎么了?”郑嫦嫦从屏风后露出半个身子,她一眼就瞧出这乱像的漩涡在郑令意身上,只是装作无知的样子。
她侧身瞧了一眼,不知是在对谁说话,“夫人,没事儿,姐妹们有些吃醉酒了,说笑的声音大了些,您别见笑。”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生怕引了人过来,喧闹骤然转为寂静,周边的热闹显得这里安静的更加诡异。
郑嫦嫦身边除了冬妮外,还有一个米家的婢子,外人的嘴难堵,郑燕回狠白了郑嫦嫦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
郑燕如几乎像看救星一样看着郑嫦嫦,郑嫦嫦走到郑令意身边,冬妮则很自然挤开那两个婢子。
“姐姐,温家夫人方才提到温姐姐的消息了,我想着你也长久不见她,应该想知道她的近况,一道去听一听吧。”
郑嫦嫦轻轻柔柔的说,可有人仍嫌她的声音刺耳。
“有自己的位子便安生待着,扭着腰肢儿走来走去,算个什么意思,半点端庄都不顾了。”
郑燕回睇了郑嫦嫦一眼,她看这些个庶妹,就没一个顺眼的,更何况这一个,还是与郑令意同气连枝的!
那米家婢子惊诧的看了郑燕回一眼,又疑惑的看向冬妮,想知道这夫人的嫡姐,怎么是一个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性子。
既然郑嫦嫦已经被骂了,郑令意再老老实实的坐着,岂不是让郑嫦嫦白白被骂一回。
郑令意就起了身,郑燕回冷冷道:“郑令意,你是铁了心想把自己从郑家摘出去?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轻重,在吴家还摇摇晃晃呢,就紧赶着把娘家给得罪光了!”
郑令意一边往外走,一边看着郑燕回笑了一笑,道:“姐姐,我们这些庶出的女儿在家里,何曾有过什么呢?又谈何失去呢?”
她说完,身影消失在屏风后,留下一桌或气恼或默然的嫡女庶女。
郑嫦嫦紧紧牵着郑令意的手,对她道:“姐姐不必担心,墨香是夫君的人,不会乱说话的。”
墨香赶紧福了福,就见郑令意瞧了她一眼,端是眼波流转,眉目动人。
美人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有什么要紧,又不是我丢人。”
墨香低着头,也不敢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边出事了?”郑令意问。
郑嫦嫦道:“你走之后,我哪有心思吃饭呀,便让墨香留意着你们那儿的动静呢!墨香说有些不妥,我才赶去的。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儿,我还不知道呢。”
“还能有什么事儿,大姐和九姐不对付,我又把月枝给送到庄子上去了。大姐是杀鸡给猴看呢,只是我不听话,梗着脖子没让她一刀砍下来。”
郑令意短短几句话,就将方才的事情给概括了,她与郑嫦嫦在温家桌上坐下,说笑了几句。但她也不能一直坐在这,免得叫人生疑,
过了一会,郑令意便借口坐久了身子乏,说是想逛一逛去。
温.夫人没在意,这里毕竟是她娘家,还怕郑令意丢了不成?
郑嫦嫦倒想陪着去,只是有位温家女眷不住的向她打听米宵晖,只因她自己有个年纪合适的女儿,想着要与米家结亲呢。
见郑嫦嫦走不脱,郑令意便让她留下了。郑嫦嫦轻声道:“姐姐去哪逛,我等下去寻你。”
“就边上的园子吧。”
这郑家的景致,她应该是极熟悉的,可不知怎么得,如今看来却有一点陌生。
难道是因为外嫁女是客,所以每次回来都已经是过路客的心境了呢?
亦或是她自小熟悉的那一方天地,不过西苑那几块砖墙。
“夫人,您可千万保重身子,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绿浓见她总是不说话,心里担忧,便道。
“我知道,只是双妹……
郑令意伸手捉住一瓣从枝头飘落的桃花,又让它随着一阵风飘远,看着它逐渐坠落,落到泥地上。
“我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从前还有几句例如,‘孩子还小,长大就会懂事’之类的话可以劝,但现在郑双双长大了,容貌也愈发的像蒋姨娘,这些话,也的确说不出口了。
“嗯!!唔!”
绿浓、绿珠搀着郑令意的手忽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道强行抽离,郑令意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婆子不知道打哪窜出来的捂着绿珠、绿浓的嘴,将她们拖走。
两人挣扎了几番,被婆子一脚踹在肚子上,没了反抗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