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洗清她的嫌疑
在漆黑的夜色中,她睁着一双澄亮的眼眸,身子本就躺在床沿,这一下坐起来,带得帐幔也是一晃。
看了眼还躺在旁边呼呼大睡的孟姝,沈碧月呼了一口气,掀开帐幔,打算下床,被折腾了一晚上,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快僵硬了。
刚刚撩开帐幔,一个冰凉的东西突然圈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外拽,她下意识用脚勾住了榻脚。
抬眸望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她身前,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漆黑的眼眸,黑到仿佛会发光。
“你怎么还在这里?”挣脱了一下,没挣开。
“你私自掺和进来,可有想过孤会来找你算秋后账?”
“我们当初说得很清楚,用他的命,换我的平安无事,你若是想要他的命,尽管拿去就是。”
“所以你就不惜浪费自己的性命去救他?”他有些恼怒,怒到极致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看不出来,如你这般薄情寡性的人还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是啊,我这人向来薄情寡性,所以您现在最好放手,否则我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邵衍瞥了眼榻上的孟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有她在这里,你还敢做出什么事?”
提到孟姝,沈碧月的眉头不禁微微一动。
“怎么,后悔拿她来挡挡箭牌了?”
她沉下脸,低声道:“松手!”
邵衍松开手,看着她向外间走去,尽管孟姝醉得不省人事,但有些话还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事成了?”
“成了。”
“那就好,算我没白作功。”她很冷静地倒了杯茶,冷不防从背后传来一阵寒意,冰冷得像是一块坚硬的冰,拼命要往她的身体里冲,她忍不住蜷缩起了身子,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邵衍站在她身后,很自然地缩回手,似乎造成她这副模样的人并不是他。
“你既然要代替他成为诱饵,我没意见,只是别带一身伤回来,丢人现眼。”
身体里像是盘踞着冰火,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冷汗渐渐渗出皮肤,可她还是咬着牙,手掌撑着椅子慢慢起了身,“我和你的关系也没人知道,还怕丢什么人,只要没妨碍到你,便再没什么好说的。”
“只有他成为诱饵,你和你的奴婢才能完全摆脱嫌疑,别不识好歹。”
只要毒杀毁尸的犯人一日没抓到,她和墨笙的嫌疑就一天没法消除,只有想办法证明了她和墨笙根本不可能有时间犯案,再加上沈庭轩被害这一个原因,就算不能完全摆脱嫌疑,起码也能将可疑性再往下降。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我的平安是以他的安危为代价,那我宁可不要!”她好不容易站稳,便猛地往前一扑,两手紧紧揪住他腰间的衣裳,声音说得很轻,抬起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与冷静。
“不明白。”他低头看着她,语气突然变得淡漠起来。
“你们这种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会明白?”
沈碧月一怔。
“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想要的东西远不止这些,为什么要为他选择放弃?你们不过就是对十年不曾相见相处过的兄妹,不过就是多了层相连的血脉,为什么要这种地步?”
她清楚地看见他眼里闪烁的冰冷,像是在一瞬间,就回到了初识时候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殿下,有些感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不往前迈一步,就永远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甜也好,苦也好,只是甘之若饴。”
“甘之若饴?即便是没了性命,跌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也甘愿?”
她抿唇一笑,身体上的疼痛让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手指用力得几乎发白,像是硬要捏碎他的衣裳,慢慢地滑跪在地上。
“这些都是还未发生的事,我给不出答案,殿下何必强人所难。”
“沈碧月,你应该和孤是一样的人。”
“这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就算是同一个人,上一刻的他与这一刻的他依旧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殿下对于这个,是不是太过强求了些?”
“在你心里,沈庭轩是什么?”
他问的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她皱了下眉头,“殿下,你可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或者是能够为了某个人不惜付出一切,刀山火海也愿意进去,没有丝毫的怨言。”
邵衍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说:“殿下心里有疑惑,可是我很确定,我能够那么做,也有人值得我那么做,在这点上,我与殿下终归不是同路人。”
寂静的夜里,两人的呼吸声轻微到几乎没有,完全被里头那个因醉酒而睡得发出阵阵鼾声的姑娘给掩盖过去了。
邵衍也蹲下身,将她的手指猛地掰开,转过她的身体,背对着他,大掌贴上她的背心,掌心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冰冷到刺骨的寒气。
她一阵瑟缩,就要往前躲,被他另一只手紧紧扣住肩膀,他的手指有力,捏得她几乎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咬着牙忍受身体里的冷热交替,像是灼烧着骨头的疼痛。
“为什么抱着秦召?”他突然问。
“他要试探墨笙。”疼到极致的麻木,接着便是恍惚,下意识就答了出来。
“酒醉也是装的?”
“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那么污秽不堪的画面,孤没有半点兴趣。”
“污秽?”她突然笑了一下,“是啊,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男女交合一事要来得更污秽肮脏呢。”
“你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将最后一道冰冷的寒气送进她体内,强烈的刺激让她立马喷出一大口血,昏了过去。
邵衍扶着她的肩,本来打算将她往地上一放,走了没两步,回头又看一眼,最终咬着牙回去,弯身将她扛了起来,大踏步往内室走去,撩开帐幔,往里头就是一扔。
毫不怜香惜玉,只听得一声哎哟,孟姝推了推身上砸过来的人,翻了个身,眉头伴着打呼声皱起,倒是砸人的姑娘紧闭着双眼,睡得分外安稳。
考生在会试上丢了性命,这件事本该轰动整个大宁才是,奈何被人瞒得死死的,豫王要查案,没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肆,连多说一个字都怕被请去牢狱坐上一晚。
沈岐的人折损得只剩下一个人回来复命,沈岐气得大发雷霆,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被一个豫王给憋住了话。
“你是说豫亲王也在那里?”
“正是,豫王殿下让小人转告,若是再有下次,就让主子…”那人偷眼看了一下沈岐,“让主子拿孙子去练手。”
沈岐气红了脸,一双眼瞪得圆圆的,伸手往外一指,“滚!叫今朝进来!”
今朝很快就来了,看沈岐一副要被气死的模样,也没问,就恭恭敬敬地站着。
“会试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主子指的是?”
“轩儿!他回来了没?”沈岐这个时候快要着急上火死了,沈庭轩那边没消息,派去会试探消息的人也都被豫王二话不说给处理掉了,他现在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团团转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极了。
可惜,今朝朝他摇摇头。
“你现在马上去通知怀王,看他那边怎么个说法!”
沈家这边闲不下来,皇宫内也是闲不下来的,皇帝昨晚不知怎么的,竟然没睡好,恍惚做了个噩梦,梦回他还没当皇帝的时候,经历那些残酷而绝望的风霜血雨,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浑身直冒冷汗。
“陛下,豫王殿下求见。”
皇帝一愣,原本向后倚靠的身子顿时往前,惊道:“你说什么?豫亲王入宫了?”
“正是。”钱公公也觉得很惊讶,自从陛下即位后就从不进宫的豫王竟然破天荒地进宫来了,不是被皇帝逼的,而是自己走进来的,还是在这么个大清早的时候。
“请他去御书房等!更衣!”
豫王被宫人领着去了御书房,这一路走过去,对他都是分外熟悉的景致,怎么说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华丽,优雅,衿贵,又充满着无尽的血腥与冷酷到极点的绝情绝爱。
对他来说,这个地方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也是他此生不愿再次踏进来的炼狱。
领到了御书房外等候,那宫人就退下了,守在御书房门口的两名侍卫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他,兴许是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所压。
等了好一会儿,皇帝才过来,一声藏蓝色常服,不是以往所见的那样龙袍加身,威风凛凛,倒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味道。
“皇兄。”他拱起双手,微微弯腰。
“这么多年没进宫了,还记得朕是你的兄长?”皇帝走进去,坐到最上头的桌案后面,朝着门口挥挥手,侍卫就将门给关上了。
“皇兄就别开我的玩笑了。”他站在下面,脸上戴着一副薄铁面具,露出瘦削的下巴与苍白的皮肤,红唇殷红,是一抹冷硬的弧度。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之前让人给你送去了许多药材,可有派得上用场的?”
“劳皇兄挂念,臣弟的身子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也能经常下床走动了,否则还怎么帮着亲府查案呢?”
皇兄,臣弟,称呼生疏到了极致,皇帝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都说要你好好休养了,你非要抢人亲府的案子,还说什么帮人。”
“亲府今年来的都是些负名在外的纨绔子弟,臣弟不信任他们。”
皇帝笑了一下,“说人家是纨绔子弟,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才真算是永安城里最为嚣张狂妄的纨绔子,不知道多少人想拿捏你都没注意,就连父皇也觉得头疼,偏偏又不舍得罚你。”
“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总归是做了许多错事。”
皇帝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敛,“阿衍,你告诉兄长,为什么之前都不愿进宫?我已经派人请了你好几次,你这样,该让为兄拿你如何是好?”
“皇兄日理万机,还有后宫嫔妃暖香在怀,臣弟只是个不懂事的,还时常给皇兄惹麻烦,皇兄不嫌弃……”邵衍顿了一下,低下头,又重复了一遍,“皇兄不嫌弃臣弟,便已经让臣弟很是欢喜了。”
“你若真是欢喜就好了,那也不会这么多年的心结解不开,总是不愿见我与母亲。”
“昨日会试长舍里又出了事情。”邵衍上前两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了桌案上。
皇帝知道他不愿多谈,便也不说了,只是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面色猛地一变,眼神触及到桌案上那件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这个是……”
邵衍也不废话,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沈家的长子遇袭,到现在生死不知。
“你是说,这个东西落在了那个死去的考生身边?”
邵衍点头,“比起这个,这件案子已经没有往下查的必要了,臣弟昨晚让秦召循着沈庭轩被袭击时候留下的痕迹一路找过去,果然找到了负伤的三人,穿戴都是东疆人的模样,只是在追捕的过程中,他们饮毒自尽了,经过仵作检验尸身,在他们的手臂上发现了鬼手的印记。”
听到鬼手,皇帝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这次的案子是鬼手做的?”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们,他们神出鬼没,也许还与四疆有所勾结,手上有东疆的毒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朕记得秦召之前说过,这件案子曾经查到了沈家嫡女的身上,她呢,与这件案子有没有关系。”
“昨晚秦大人亲自去了趟孟家,沈家嫡女与孟家姑娘喝得酩酊大醉,整夜都在孟府里头,没人发现她们出去过。”
“没人发现,不代表没有,她身边那个丫鬟呢?”
“一样没出去,皇兄若是还不信,可以传奉国公进宫问问,孟家昨晚有没人出入,他应该最是清楚的,臣弟也就查到了这里,人也抓住了,就看皇兄怎么处置了。”
即便被这件案子整得头都大了,可一听到奉国公的名头,皇帝还是下意识觉得一阵头疼,摆摆手,“罢了,找他作什么,既然他说了没有,定然是没有的,再跟他缠下去也没什么结果。”
邵衍的眼神落在桌案上,“那龙符呢?皇兄要怎么处置?”
皇帝伸手拿起龙符,神色颇有些若有所思,“四个龙符,唯有它一直流落在外,阿衍,你说这个龙符到底是真是假?”
“臣弟从未见过龙符,无法替皇兄辨明真假。”
“你没见过?那你怎么还能认得出这就是龙符?”
“皇兄应该忘了,臣弟自小最大的乐趣便是读书。”
皇帝笑了一下,“也是,是朕忘了。”
“若是皇兄认为这件案子已经结束了,就请将那几个人送还给臣弟,被他们伤了的仇,臣弟可还没报。”
“你想做什么?难道还要鞭尸不成?”皇帝瞥他一眼,明显是警告。
“臣弟可不会做出那么不人道的事情,不过他们的确还有些用处,日后皇兄自然会知道。”邵衍说完就要告辞,左右也没什么事了。
“阿衍,”皇帝叫住他,“若是没这个龙符,你是不是就不会进宫来?”
邵衍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抬步走了出去。
豫王送龙符进宫一事做得极其隐秘,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只是宫内眼线众多,这件事还是传到了太后的耳中。
“夸嚓”一声,盛着清茶的瓷杯被砸往地上,摔得到处都是茶渍与碎片。
“主子,您小心着手。”顺嬷嬷连忙上前查看太后的手。
“好一个豫王,他怎么敢这么做!张家……张家待他不薄!”太后气得脸色都铁青成了一片。
顺嬷嬷听见这些话,立马小心地看了眼四周,还好没人。
“主子,您可要小心些说话,这件事本就是瞒着陛下的,若是让他知道了,只怕您与陛下连母子都没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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