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呆头呆脑的样子,倒让卿宝找到了他与小时候相通的地方,卿宝这才把眼前这个颀长的少年和记忆中的小胖子彻底重合到一起了。
卿宝向他微微一笑,取笑他道:“半年没见,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呀?”
见卿宝没有和他生分,说话也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方清越一直激烈跳动的心就慢慢平复了下来,他也笑着对卿宝道:“总也没见你了,我这是高兴狠了。宝宝,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大街上,来来往往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他们四个人站在街边还是很显眼的,卿宝不想总在街边惹人注目,不由说道:“今天我下厨给你们做饭,你们要吃什么都想好了,咱们去买菜吧!”
“好!”方清越顺从的跟在卿宝后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卿宝,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忽然觉得只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也是一种美好!
四个人去了市场,买了许多的菜,然后说说笑笑的一起回了家。
到了家中后,几个人一边说着话,又一起择菜洗菜,就连方清越,也第一次拿起了刀,切起了平生第一刀菜。
大家一起动手,很快一桌饭菜就拾掇好了。
三四柱没让卿宝去后院吃饭,而是拉了卿宝也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饭桌上,虽然没有酒,但气氛十分的好。
三四柱和方清越大谈上学的趣事,卿宝在旁边听着,不禁又想了她上学时候的时光,想着想着,就出神了,心也飞远了……直到方清越侧过身来,和她说话,她才从以前的美好回忆中回过神来。
“宝宝,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方清越望着清瘦的卿宝,心中满满的全是苦涩,就连今天的团聚,都不再那么甜美了。
看着他担忧的样子,卿宝笑的很美:“什么都不用。我天天不愁吃不愁喝的,你不用担心。”
卿宝虽嘴上说的好,可方清越却从卿宝的眼睛中,看到了她的悲伤和失望。
不想看到她悲伤,方清越偷偷的从桌下伸出手去,悄悄的握住了卿宝的手,大而明亮的眼睛,坚定而执着的盯着卿宝。
“宝宝,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出去,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的!”
少年的誓言,真诚无比,掷地有声。
对于方清越的好意,卿宝自然是无比的感激,可惜感激归感激,他终归还是个孩子,除了暂时帮卿宝解解心宽外,又能做得了什么?
卿宝苦笑了一下,从方清越手中慢慢缩回手,意兴阑珊的说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哪家的大家闺秀不是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呀,我……已经习惯了!”
嘴上说习惯了,可自由了二十多年的心怎么可能习惯?
养鸟的人都知道,自家孵出来的小鸟,总是容易养活,因为它从小在笼子里关习惯了。可如果从外面捉几只鸟来放到鸟笼里,有多一半的鸟会慢慢死去。因为它们已经习惯在外面广阔的天地里飞翔了,猛的一下子把它关进这小小的笼子,它会因为失去自由而亡。
卿宝知道自己年岁渐长,在这个女子卑微的社会,总有那么一天,得安安心心的待在后院里,足不出户。
她是有这个意识的,但却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当黄六娘用这种粗暴的方式一下子将她关了起来,这实在是让她无法接受。
她分析了黄六娘的种种心理,也在说服自己说黄六娘是为了她好,可她仍是无法接受黄六娘将她关在后院,连前院都不让她进这个事实。
大家闺秀们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二门可是指的前院和外院的门,而不是指的前院和后院的门。而且大家闺秀们虽然不出门,但一般人家都有花园,在无男客进花园的情况下,她们是可以去花园散心的。
不象卿宝,她活动的范围,就是那六间房,和一个三米长的小院子。
就象是在坐牢,甚至连坐牢都不如。
坐牢最起码还能出去放放风,还有牢友可以说说话。
可卿宝,除了同病相怜的半夏外,什么都没有。
说罢了饭,三四柱识相的离开了一会儿,将时间留给了许久未见面的卿宝和方清越。
怕前院有人来,卿宝和方清越回了后院。
刚从前院进入后院,猛烈的寒风打着旋就从这狭窄的小院子中呼呼刮过,飞砂走石刷刷的扬在窗户上,打的窗纸簌簌作响。墙根下的花盆里,早就没有了夏日时的百花灿烂,只剩了枯枝败叶在盆里,在这寒冷的大风中,哗啦哗啦的摇动着干枯的枝叶。
看见如此萧条的景象,方清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噤。
他无法想象,就这样小的地方,卿宝是怎么熬过这在半年的!
卿宝在旁边看见他小脸都冻白了,不由催促道:“快走几步,这穿堂风最冷了。”
方清越裹紧了衣服,跟在卿宝后面,几步跑进了房间里。
一进屋,并没有如他的房间一样热浪扑人,卿宝的房间里,仍是冷浸浸的,比外面强不了多少,只不过屋里是没有风罢了。
见方清越要脱披风,卿宝赶紧制止他:“别脱,屋里也不暖和,等我笼起炭炉,屋里暖了你再脱。”
方清越有些不悦的说道:“这大冷天的,屋里怎么能断了炭炉?半夏呢,告诉她好好当差,房里的炭炉可是不能灭的。”
“大少爷,你以为我家能和你家比呀?屋里没人,自然不能烧炭炉了,这样省炭呀!”卿宝也没等半夏来,自己就点着了炭炉。
以前没有半夏的时候,这活计都是她自己干,所以做起来,倒也轻车熟路。
房间这么冷,她还要自己动手干活,方清越站在旁边,心疼的看着她忙碌,脸上蹭上了灰迹,葱白小手染成了黑乎乎一片,一股黑烟冒了出来,她躲闪不及,呛得直咳嗽……
方清越抿紧了嘴唇,暗暗攥紧了拳头。
五年,五年,还有五年,她就及笄了……
卿宝点着了炭炉,见手脏了,就用盆里的凉水洗了洗手。
数九寒天,这冷冰冰的房间里,水已经微现冰茬了。
卿宝几下把手洗干净,草草用布巾擦了擦,然后迅速把手放到嘴边,不断的呵着气。
方清越见她冻成这样,几步走上去,把她冰凉的手就拢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入手,是如冰般的凉。
这凉意,从眼前女孩的手上,传到了他的手上,又传到了他的心里。
让他火热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早晚……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他不会再让她受任何的贫穷苦楚,他要让她衣食丰足,安逸一生!
卿宝不知道方清越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今天方清越的行为有点反常。
大概是两人总也没见面了激动的吧!
卿宝没有想太多,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两个相握的手上。
她的手倒没什么,而方清越的手背上,却有一条深深的伤痕,横贯了整个手背。
“你的手怎么了?”卿宝抬高方清越的那只手,仔细察看上面的伤痕。
方清越不愿让卿宝担心他,使劲的抽回了手,迅速把手背到了身后,嘿嘿笑道:“没事没事,不小心弄伤的,已经敷过药了,过两天就好了。”
卿宝见他说话时目光闪烁,言语不清,不由脸色一沉,郑重说道:“别敷衍我,说说,这手到底是怎么弄的?”
.见卿宝的表情很严肃,方清越也不敢再撒谎,却仍是尽量用了轻松的口吻说道:“总不过是我那帮兄弟们干的好事呗,前些日子我站在高凳上贴年画,那几个好兄弟在下面闹着玩,把我从高凳上撞下来了,幸好我是个练家子,顺势一骨碌就站起来了,没摔怎么样,可这手正好划过一根钉子,就成这样了。”
没等卿宝发表什么意见,他却是感激的对卿宝说道:“宝宝,幸好小时候你让我学武了,要不然,我早在这帮好兄弟手上,不知伤了多少次了!”后面的话里,嘲讽和气愤隐约可闻。
方清越的家世,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卿宝早就已经了解了。
说起来,方家在这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
方清越的爷爷,是一个举人,虽说举人还不是官,但也足够在这不大的城里建立一点势力了。老爷子是个精明人,短短几十年,挣下一个偌大的家业。
方清越的爹方文举,虽没有他爹能干,但也算不错,二十出头中了秀才,虽说举人考了十几年也没考中,但秀才也算是有点特权了,再加上他家又家财丰厚,所以小日子过的赛过神仙。
方文举不缺钱,也不缺势,所以在这城里,颇有点呼风唤雨的势头,就连知县老爷,也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人不都说“暖饱思yin欲”吗?
方文举在暖了饱了之后,就开始往家里一个接一个的娶美人了。
方文举的正妻,是本城一个富户的女儿,叫曲朝霞,和方文举成亲后,好几年没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