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杨九华不让把钱退回,又回头佯怒训斥陆振军:“你也是的,还叫什么叔婶儿,这一结婚了,该喊爸妈了。”
“是,妈说的对。”养母刘春花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不是什么坏心思,陆振军也笑,看着江父江母,“爸、妈,你们就把钱收着,仓促办席已经是我不对,不能再办得不好委屈了若男同志。”
江父江母都被一声爸妈给呛了一下,到底看这母子二人都是真心,再一想人家估计也是不想办得寒酸了,江父想了一下也就没推脱,点点头:“也行。”
等到母子二人都离开江家回镇上的招待所了,江母才数了数手中一叠钱,一边忍不住数落江父:“这可是二百块!小陆同志也真是,这粗手粗脚的……你咋就能真收了?人家到时候还觉得咱家就是图他的钱,看不起咱若男咋办?”
“人家说了要办好点,要风风光光,那是为咱若男争口气,你还能不同意?”江父没好气道,“人那样子就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心想结好这门亲,你也别这么小家子气,想想咱二妮一个好好的大学生,人小陆那花点钱也是心甘情愿的。反正你就别多想了,收都收下了,好好办事。”
“这办再好也用不了这多钱哪?”杨九华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只觉得在手里都有点烫手,“我还是觉着这钱咱不能收。”
“有啥不能收的?这不都收了嘛!”江父心里面其实也不大畅快,陆家给这么多钱,是能看出诚意了。可一想自己这情况,女儿嫁过去,万一那要是过得不顺心,又该怎么办?这家里没钱没势的……就是想给闺女置办点什么嫁妆,这太远了都不好带过去。
吧嗒了好几口旱烟,江父一锤定音:“得了,你到时候把这钱拿给二妮,让她带走傍身,咱家里再拿点钱给她,这样就算嫁过去,咱也不用低头。”
江若男早就听到父母的纠结了,只是觉得不方便去开口。钱是陆振军直接给他俩的,相当于是彩礼,陆振军都这么上道了,她有什么好置喙的。
毕竟人江父江母把这具身体供养到这么大,就让陆振军给领回去照顾他那一家子去了,从这个角度来说,陆振军要给这些彩礼,那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而从江若男自己现在来说,把这钱当做是预支的未来薪水,更没心理负担。谁都知道请个保姆还要给工资呢,逢年过节还得休个假,她这么千里迢迢跟着嫁过去,可不比保姆省钱省心多了。
所以她根本就没打这钱的主意:“别,爸、妈,陆振军把钱给你们了,你们好好收着就是。不用省着给我。再说,这就是陆振军给的彩礼,他该给的,你们收下就是。”
“什么叫彩礼什么叫该给的?你这死妮儿!”江母点点江若男的额头,“还彩礼,你看谁家彩礼给这多钱的?咱家能收的下?你可真是——”
“那是因为你闺女我优秀啊,你看我一好好的大学生,黄花大闺女,陆振军娶了我,那不可着劲儿乐去?”江若男一脸骄傲,“怎么着,妈,你觉得你闺女不值这多钱哪?还让我带走,那才是真让我没面儿!这就该你们收着!”
“你这死妮儿!说些啥呢?啥值不值钱的?不害臊!你这脸皮还真是要不要了,啊?怎么说话的?”江母一看江若男这语气,就忍不住来气,“你就给我上点心吧,女人没点钱傍身可怎么行?算了算了,你这不懂事的,就知道开口气我。你也别说话了,去去去,去找你大姐收拾去,别搁这里气我!”她是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还倔的闺女说话,不然越说心里越担心,也越糟心。
“哦。”江若男点头,一看江母那把钱小心翼翼包起来的样子,眼睛一转,“妈,你要真这么犟,那也行,你给我一半,一半就行了,谁家彩礼全给新媳妇带回去的啊?”
“滚滚滚,你要气死我!”
江若男被亲妈赶到一边,进了屋子一个人了还嬉皮笑脸的,把钱放好了,才忽然有些发愣。
她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嬉皮笑脸巧言令色的,刚刚那真是她?
十一岁开始就一个人在外读书,勤工俭学,二十一岁大学毕业,进公司,两点一线,二十四五的时候被父母催着相亲逼着结婚,放话不结婚之后,又因为给弟弟买房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决裂,连户口都迁了出来……后来完全一个人住,拼命工作,下班接私活,还学着炒股,天天一个人,面对着电脑不是工作就是画K线图,短短两年就攒了钱付了首付,对父母只剩下每个月打赡养费的关系。
对于父母,她当然是不恨的,出身于那样贫穷的山村,她一个女孩子,父母能够一直让她读书而不是辍学打工就很不错了,即便是后来因为不结婚跟父母闹翻,她心里也更多的是愧疚,而不是对父母不理解的怨恨。她知道父母那一辈的老人,尤其是村里人,是怎么看不起一辈子不结婚的人,开口闭口和尚尼姑,开口闭口父母作孽才会有子女不结婚无后……即便是父母重男轻女看重弟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就算是后来她的日子好过了,因为闹翻了,父母也没有再上门为弟弟要好处。
但也仅限于不恨,以及赡养的责任。多的感情,似乎也没有了。一个人的独居生活太久,她都要忘记这种身边有亲人,巧言令色与亲人插科打诨的感觉了。就连嘴皮子,似乎都格外的利索。
但真的很不错,这种有人可依靠有人可亲近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真的是亲人和感动吧。
即便她不是曾经那个真的活生生与江家人相处过的江若男,但是这具身体是真的,流动着的血液是真的,而江家人的感情更是真的。
即便只有短时间的相处,但他们哪怕明明不支持甚至反对,但也最终妥协,对她无条件的支持与包容——这种她曾经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早已经不知不觉就侵袭了她,而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般深刻地认知到,她是江若男,是真正的、与这些人血脉相连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