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念咬咬嘴唇,终于还是慢吞吞的端起了小米粥,一口一口的吃的很秀气很慢,长长的睫毛被热气濡湿,眼神雾蒙蒙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霍骏远坐在旁边,不时的给她夹菜或者剥虾,一切和往常一样,他仍对她疼爱有加,她温顺乖巧,连卧室里的灯光也一如既往的柔和。
可安念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了。
“擦擦手指,我陪你去医院。”霍庭骏远来过她的手指,拿着纸巾擦了擦,又仔细的擦去她嘴角的饭粒,这才摸了摸她的脸颊,“别怕。”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陪在她身边,她可以冲他发脾气,但不能伤害自己。
安念咬咬嘴唇,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他说别怕,可她怎么能不害怕?
和唐震相认后,她以为他会是她生命里的常青树,可现在树叶竟然开始落了。
其实树叶落了也没关系,春去春又,回来,花谢花会再开,可爸爸不是树...她害怕失去爸爸。
夜间的风凉凉的,霍骏远揽着安念,几乎将整个人都圈进了自己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安念燥乱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她手指紧紧扯住霍骏远的衣服,茫然的眼神像是无助的孩子。
“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是不是?”她眼巴巴的看他,“他不会离开我对吗?”
霍骏远握紧她的手指:“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恰好唐朝阳也在。
“父亲刚刚刚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又睡着了。”唐朝阳开口道。
安念急切的看着唐朝阳:“你说爸爸醒了?真的吗?”
这是不是代表爸爸身体要康复了?
“他想出院回家。”唐朝阳轻声道,看了看安念,声音艰涩,“他说想死在自家床上。”
安念脸色骤变,厉声道:“你说什么呢!爸爸不会死的!”
自从唐震出事,安念一直被深深的恐惧笼罩着,现在听唐朝阳提及,她只觉得气血翻滚,嗓子里一阵阵的腥甜。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能晕倒,抓住霍骏远胳膊不自觉下了力气:“请医生,请最好的医生!”
“我去安排!我马上去安排。”霍骏远轻轻拍着安念的后背安抚,“你先不要激动好不好?这样对孩子不好。”
安念喃喃道:“我要爸爸活着,一直活很久很久。”
她最讨厌生离死别,尤其不能接受唐震即将离开这件事情。
“求你救他、救.....”安念扯着霍骏远的衣服,忽然身体一软,竟是直直的晕了过去。
“念念!”霍骏远一把将人抱起,唐朝阳赶紧喊了医生过来。
医生给安念做过仔细检查,摘下口罩道:“情绪过于激动就晕倒了,没什么大问题。
霍骏远站在床边,静静的看安念,即使睡觉也要皱着的眉头,心情沉重。
唐震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可安念也不能再被刺激,两件事情撞在一起,竟然难住了他。
“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因为在乎你和孩子。”霍骏远握住她的手指亲了亲,声音宠溺像是在哄孩子,“所以请你和孩子一定好好的。”
安念醒的很快,睁开眼睛第一-句就问:“爸爸怎样了?你有没有请医生来?”
“医生是早就请来的,现在在会诊。”霍骏远看着安念的眼睛,语气凝重,“我明白的你的心情,但你要顾念肚子里的孩子知道吗?”
安念低头看了看为我凸起的小腹,手指放在上面轻轻摩挲几下:“对不起宝宝。”
会诊结果出来,唐震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做手术了。
“如果不做手术该怎么治疗?”安念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几个医生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那人开口道:“建议听一听病人的愿望,让病人心情愉快的度过....”"
他的话没说完,安念却已经明白了。
“谢谢医生。”她木然的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去看爸爸。”
唐震正半躺在床上,看到安念进来,眼睛一亮,声音却仍旧十分虚弱:“念念,到爸爸这里来。”
安念鼻子一酸,眼睛也跟着湿了,她用力掐掐掌心,才强迫自己的眼泪原路返回,她不能让爸爸看出端倪,徒增心理负担。
“你瘦了。”唐震端详着小女儿,满脸的欣慰,“骏远是个好孩子,他会照顾你不会亏待你的。”
安念握住唐震的手,眼泪"吧嗒"掉在了他苍老的掌心,干树皮一样的手上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
“多大了,还哭鼻子。"唐震轻轻拍了拍安念的手背,慈爱的安慰,“生老病死、人生常态,不许伤心了。”
虽然难过的要死,但安念还是用力抹了一下眼睛,努力笑了笑:“我们不说这些了了,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唐震用眼神示意安念坐下,面容平静祥和,声音像是细密的阳光一点点温暖安念的心。
“已经很好了。”他微笑道,“看到念念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唐震看向坐在病床一头的唐朝阳,见他
“骏远来了。”唐震看向门口。
霍骏远走到病床前,握了握安念泛凉的指尖。
“念念,你哥还在外面等你。”霍骏远不动声色道,“他有事跟你说”。
安念看了看霍骏远又看向唐震,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起身离开。
“照顾好她。”唐震声音很轻,眼神却坚定,他看着霍骏远,像在等一个承诺。
霍骏远点头:“只要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人欺负她,也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安念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手指扣在一起,惨白的灯光从指缝里倾泻而出,更显人影单薄。
“要不要给你倒杯水?”唐朝阳关切道。安念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的视线一直吵病房的方向看去,不知道里面的两人在谈什么,什么事情需要将她单独支开?
心里乱糟糟,理不出头绪。
“该回去了。”霍骏远拿了外套披在安念肩膀上,“夜深了。”
安念看着他:“爸爸怎么样?”
“说话累了,这会儿已经睡着了。”霍骏远轻声道,“我们明天再来。”
霍骏远和安念走后,唐朝阳进了病房,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因为懊恼,因为心疼,声音有些颤抖,“父亲,我……”。
话还没说完,唐震摆了摆手,虚弱道,“不用懊悔,人老了,换一种存在方式未尝不可,这些天,格外想念念的母亲……”
唐朝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唐震床边久久未抬头,唐震用力抬起手,摸了又摸儿子的头,这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他疼爱他,也无数次打他,二十多年来,他对这个儿子倾注了所有心血,现在要离开了,还真是不放心。
“乔恩是个好孩子,你好好跟人家过日子,生个自己的孩子……”。
唐朝阳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跟唐震保证,“乔恩的身体调理得不错,您很快就要有孙子了!”。
唐震笑了笑,伸手擦了擦儿子的眼睛,“我睡一会……”。
这边整整一个晚上,安念都睡的极其不踏实,翻来覆去。
“怎么了?”霍骏远打开床头灯,将安念揽入怀中,手掌轻轻拍她,“不舒服吗?”
安念手指紧紧攥着霍骏远的胳膊,嘴唇打颤:“我、我梦到爸爸了。’
他说他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她拼命喊他、求他留下,他的影子碎成一片片的。
“叮咚叮咚--”
霍骏远接通电话,唐朝阳打来的。
他“嗯"了一声,看着安念,表情严肃。
“是不是爸爸?”安念心中“咯噔”一声,手指紧紧攥着床单,她眼神急切又热烈,“是不....”.
一周后,东方泛白时,阳光如往日一样照在房间里,安念的眼底却是黑漆漆一片。一周前,唐震去世,安念从此再也没了爸爸,唐朝阳一时接受不了,去了国外,拒绝了乔恩的陪同,他总觉得,是他的疏忽导致了唐震的去世,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少爷,早餐送来了。”七嫂敲门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看了看安念,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霍骏远端着热腾腾的小米粥,用汤匙轻轻吹了吹,才送到安念嘴边:“吃点东西。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安念平静如水的眼神,却恨不得双眼变成可以探查人心的精密仪器,她总觉得霍骏远有事瞒着她,而霍骏远并不愿意说。
“我要见乔恩。”
霍骏远点头:“吃过早饭,我打电话让她过来。
“你不会骗我?”安念眼睛闪过一簇亮光,见霍骏远点头,她慢慢坐起来,接过饭碗喝起来,轻轻吹着,但仍旧被烫的心口疼。
可为了早点见到乔恩,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总觉得乔恩一定知道些什么的。
一旁的霍骏远皱眉,嘴唇动了动,却没阻止,深邃的眸中翻滚着惊涛骇浪。
“我吃好了。”安念将碗放在桌上,睁着没有生气的眼睛看着霍骏远,“你答应过我的,让乔恩来。”
她相信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对未来的无知,比残忍的真相更让人煎熬。
“我去打电话。”霍骏远收了托盘出去,到走廊里交给七嫂,掏出手机打电话,“过来一趟。”
乔恩来的很快,见到霍骏远,神色凝重:“你确定要这样做?她会恨你的。
走廊里开着壁灯,灯光的晕圈落在他脸.上,眼神明暗变化,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进去吧。”霍骏远淡淡道。
乔恩看了看他,推门进去,安念看到她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灯塔一样,激动的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别动别动!”乔恩赶紧拦住她,责备首,“会伤到孩子的。
安念紧紧握住乔恩的手,焦急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霍骏远好像变了一个人,我觉得好像出事儿了。
乔恩眼睛飞快的闪了闪,佯装给安念倒水掩饰住了眼底的真实情绪,她将水杯塞进安念手里:“暖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