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知。”无影站在了凌玥身后半步的位置,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下,倒还真不容易被人看到。
“我只是担心。”担心什么呢,话到嘴边,凌玥竟然一时无法用语言说出她的感受:“不过你说得对,明日便知晓了。”
山里一向寒凉,道观又没有府里的条件,即便是坐在屋里,也和直接置身于寒风当中没什么两样。
凌玥不过呆坐在镜前几晌的功夫,手脚便都冻得发僵。
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忧色,凌玥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要是明日前辈还是死了心地绝口不提,那这一趟岂不就是白跑了吗?”
凌玥愁苦不已。能说的,该做的,她都已经说过做过了。还能有什么法子不成?
这么想着,她抬手擦拭起了铜镜镜面,这镜子是被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不同于其他的普通镜子,这面铜镜正是那面可以看到抚宁的镜子。
至于通过它,是不是还能看到世上更多离奇古怪的东西,凌玥不知道。
“我问你,那日在公堂前,何故要多生事端?”凌玥当然不会指望抚宁同她是一头的,这不现实,也绝对不可能。
但至少,也不至于和她这样一个无冤无仇的人故意作对吧?
她和他难道不是恰巧相遇,自己恰巧便成了他的宿主吗?既然如此,要不一个成功,对方失败,要不就一起斗个两败俱伤。
又为什么偏偏要掺和她的事情?
铜镜的镜面又起了反应,仿佛水波一样层层漾开,一个外形模糊的脸庞由之渐渐清晰。
当涟漪一般的反应彻底消失之后,凌玥的面皮却发白了起来,她甚至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一回的情况和以往都不一样。虽然因为是神物,能见常人之不能见,能通凡眼之不能通,但因着看到的实非什么善茬,凌玥并不会时不时地拿在手边,更不会有事没事地就拿出来照照。
勉强数来,自从发现铜镜的妙用到如今,使用它的次数不过也才两三次而已。可就是这两三次,却让凌玥实在记忆尤深。
因为实在太过玄妙,每一回在镜中看到的景象凌玥都记得十分清楚。
第一次是无意中的发现,照出来的也是自己的容颜,但是细看之下,不难发现有另外一人模糊不清的身形。
之后的每次,尽管那身形都日渐清晰,但是终归都是在自己的容貌之下游离徘徊。这也符合她和抚宁的关系,因此,虽然忧患常存,但总也不会每每看来都觉心惊胆战。
“怎么?吓着了吗?”抚宁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脑海里。
现在的他,估计已经胜券在握了,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却也有着莫大的自信。
凌玥光是从他那不阴不阳的语气当中都能听得出来。以前的抚宁,尽管态度也是嚣张至极,但总归没有这种戏谑的感觉在。
如今,情势倒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已经倏忽急转直下了。
凌玥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心底骤然翻涌的惧意。她只是捏着衣角,并不说话,也拒绝交流。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法了吗?”抚宁依旧不依不饶。
同用着一个身子,如今的凌玥也算是对抚宁多有了解,自然不难听出此刻他话语中潜藏的狠绝。说是潜藏,但实际上早已暴露无疑。
凌玥看了看铜镜,里面的那人五官异常清晰,已经是影影绰绰和自己的相叠在了一处。
“你也在我体内呆了多时,想必我的行踪打算也不能尽数瞒过你吧。”凌玥强逼着自己看向铜镜的镜面,那里面完全不同的两张容颜强行重合在了一处。
“我找到了可解之法,谅,谅你也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凌玥说这话时,自己都是不信的。
但不管信与不信,凌玥都知道,她不能输。这一仗,至关重要,就算是装出来的坚强完美也是她此时最好的盔甲。
大脑立时传来一阵剧痛,竟是比上回在公堂处还要严重许多。凌玥只能用十指紧紧扣在头皮上,用自己加上去的外力来做些延缓。
她知道,是自己方才的话又激怒了抚宁。
如此看来,抚宁他有多少本事尚且不知,但脾气真是差到一塌糊涂。自己只用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将他激怒。
那也就是说,倘若真有法子可以除掉他的话,自己便可以利用这一显而易见的缺陷。
凌玥闷哼了一声,现在于她而言,施加上来的外力再怎样疼痛,都是可以忍受的:“我,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在公堂与我作对?”
她是知道答案的,但她想要得到佐证,得到一个切实的答案。
没有得到答案,头却因此而疼得更加厉害,这一次,凌玥直接从椅子上摔到了冰冷如寒铁的地板上。
她恨不得将十只指头全部掐进脑袋里,这种痛似乎已经是她所能忍受的极限。
“不公平,一点儿……都不公平。”凌玥心内终于对在直面抚宁时生出了除惧意以外的其他情绪,当这些愤慨和怨怼越积越深的时候,凌玥用尽力气喊出了这样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要与人共享?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她占着主导权,却要时时面临着易主的风险?又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的战争,却只有她一人在承受着战败的痛苦?
“公平?公平是什么东西?”抚宁也生了怒意,大吼了起来,尽管他的大吼旁人听不到就是了:“那日在公堂之上,我就是故意让你暴露行踪,故意让寒心元看到你。怎么样?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现在没有铜镜在手,凌玥自然看不到抚宁的嘴脸,但是不用去看,凌玥都能想到那该是如何惹人生厌的一副面孔。
“你也说了,公平。你害死了人家的学生,为什么你就可以连面都不露?这难道就是……”
聒噪至极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这让凌玥诧异不已。但更多的则是,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不管如何,今夜这遭总算熬了过去。
她两手撑着地,正欲缓缓从地上爬起。这才发现在外间月色的映衬之下,窗格上好像投下了一道人影。
全身上下早因为疼痛难忍而出了一层汗,此时又被那人影一吓,凌玥登时就感觉身上一凉,人都打起颤来。
“谁?是,是谁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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