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攀附在外间的墙壁上,无形的东西随处可入,任何实物的遮挡对于它们来说都是形同虚设。
男人眼见着影子好像水一样地漫进了屋子里。
从一开始的窗边慢慢靠近,直到他蹲着的墙角。这一回,当真是躲不掉了。
男人只能靠着墙角缩成一团,听声音简直像是快要哭了出来:“别,别过来。”
一团浓稠的黑影并没有因为他的苦苦哀求而停止动作,高大细长的影子一步步将男人涵盖在其中。
男人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注意并且反应过来年轻人和他的影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团浓浓的黑色影子由中心变得淡薄,直至完全裂出一道口子,紧接着从那道口子里钻出来一个人形的怪物。
男人认得出来,这人形怪物不是其他,就是讨水喝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面目有些模糊,原本清晰的五官现在根本辨识不出来:“我还没有感谢你,你怎么就走了呢?”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男人被震得耳膜出血,忍着疼痛,他问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给你水喝,唯独只有我给你水了,可你为什么反而要对我下手?”
在巨大的恐惧惊疑过后,陡然滋生的怨气反而盈满心头。
年轻人手上的动作并没有迟疑,在他的身子接近男人的时候,男人只能听到有些飘忽的声音:“因为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过后,男人死去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地的血泊,而他的尸体竟是凭空消失。
年轻人十分熟悉地扒开男人的人皮,一个紧身,便钻了进去。
而他身后的影子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慢慢地一分为二,又慢慢地彻底消失于无形。
“嘶……”凌玥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有些后悔看到这个故事了。
她不断地隔着衣袖搓着手臂,以期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的内心稍微得到些平静。
时至今日,若她还只是单纯地把这书里所讲的东西看做是一篇一篇精短的故事也就太后知后觉了。
凌玥坐回床头,脑海中不断回忆着方才看过的这个故事。
这一次又会和现实有什么联系?尽管不大愿意承认,但是凌玥还是发现了一点,那就是与故事当中或多或少有所重合与牵连的人就是她自己。
不过好在现实当中的事件发展总不会来得无缘无故,只要有心,总归是有迹可循的。
倘若最近真的会出什么事,一定是提前就会有征兆。这么一想,凌玥还果真发现了端倪之处。
今日白天遇到的苏云起,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现实与故事相融的最佳契合点。
“京都里不太平……不太平?”凌玥一个人蜷缩在床脚,不断嘟囔着苏云起白日所言,心里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案角上的烛火摇晃起来,将屋内所有的物什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映射在雪白的墙壁上。
凌玥轻轻吹灭蜡烛,继而一个翻身上床,深吸了口气之后,倒也释怀了不少。
既然想不通,那还不如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比什么都没有准备要强得多。
苏云起的确没有猜错,京都里正酝酿着一场风起云涌,而所有的热闹喧嚣都即将变成惊涛骇浪前的潮底暗涌。
“加强巡逻,你们去那边,其余的人跟我来。”夜色苍茫中,两拨人马在京都大小巷道中来回穿梭。
“少将军,我们已经在城内外各处机要之地安插了人手,倘若他们真的敢……”
苏云起点头:“知道了,不要惊扰其余无关百姓。”
“是!”面前那人很快跟上远去的队伍,按照此前的划定赶去了他负责的地段。
整座城池在静谧的夜色当中显得格外安然,只是不知道这份安然究竟还能撑多久。
两支队伍只是苏云起自己府邸的护卫和府兵,这一次堪称是倾巢出动。本来依照天盛律令,王公贵臣无论官至何位,都不允许私自豢养府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任何一个君王可以全心全意地信任于臣子,谁掌握了军队的控制权就可以说是拥有了随时颠覆朝堂的筹码。
只是苏氏一门从北疆而归,他们麾下的苏家军势重,陛下或许只是一时无法撼动祖父在军中的威信而已。
不管如何,在现下这个阶段中,他手上还握有府兵,还可以调动苏家军的大部,于眼下的形势是利大于弊的。
府兵护卫们一夜未眠,按照苏云起的指示蹲守在京都各个机要之地,好在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苏云起面色有些不佳,一个晚上的无眠让他感到力不从心:“撤吧。”
但愿是他过虑反倒成了惊弓之鸟。
回府不久的苏云起却还是听到了不好的消息传来。
四方馆昨晚出事了,出事的虽然不是主事周逢川周大人,但也是给周逢川打下手的衙役。
胡人不远万里主动前来,谁都不能保证他们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与天盛成为盟友,还是包藏其他祸心。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树大招风的道理显然不适用于这群彪悍的胡人身上。他们前脚踏入别人的领地,后脚居然就急不可耐地做这些见不光的小动作。
苏云起叹口气,尽管彻夜未眠让他精神不佳,但还是得尽快把这件事情调查得清楚。
苏老将军的府上此时早已是炸开了锅。而这全部的聒噪都只来自一个人,那就是苏老将军十分器重的杨潘。
“杨副将,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先不要大动肝火。”苏云起看到这样的场景就更是头疼。
“云起?”杨潘很是激动了一下子,随即意识到他这样的称呼在众人面前是逾矩了,立马改口:“少将军。”
苏云起倒是不在乎这些虚礼,胡乱点了点头,扶着苏老将军回到座位上,反问起来:“你们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是黎琯人所为?”
杨潘的脾气着实是一点就炸:“少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哪头的?”
苏云起见苏老将军未发一言,便只能把他的想法和推断先行讲了出来:“就事论事而已。”祖父这是一呼百应惯了,想抛砖引玉。
毫无疑问,他向来是那块砖,祖父的言论才是无暇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