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凌玥愁眉苦脸的,倒不是她在担心今年会否因为她的缺席而致使家中的这一传统发生了改变。
而是,临行前她与道士师父的那番对话言犹在耳。
今家出了这样大的一件事,甚至连一直久居通州的景安王都出现在了京都之内。这一切反常的事态,似乎都在朝着某个不好的方向而逐渐靠拢。
年关将至,碧水湖前都会办些祈福的活动,不少豪门子弟都喜好在那样的场合之上出些风头,以争得来年的好彩头。
碧水湖是京都儿郎们流觞曲水的好去处,而一旁紧临的便是一座香火还算鼎盛的道馆。
其上有着百阶石梯,于女眷们而言,不算耗得体力,亦可一表心内的虔诚。
如此两厢结合,又在京都的较为僻静之地,自然不失为高门大户竞相选择的好地方了。平阳侯府也不能例外。
就在碧水湖一侧,则更是凌珏同三五好友吟诗作赋的不二选择。算来现在的时日,如果不出什么差错,凌珏应当是会现身在那里的。
不过,凌玥的心思这一次却并不敢直接指望在凌珏身上。
没有任何人知道,如今的侯府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就算退一步来讲,是她太过杞人忧天而思虑过甚了。可得不到她的下落,凌珏也未必会有心思出门。
饶使是经年的传统,对于其他人等而言许还会是既定的不变。可凌珏却一向不为外物所绊,常人的那一套祈愿于神的心思,在他身上未必奏效。
“这是珏世子的东西?”无影将一块桃木刻成的雕件从凌玥手中接了过来。
凌玥点了点头:“我不便出去,即便是出去了,想来也认不得与哥哥交好的几位公子。现如今,就只能烦你走这一趟了。”
除了与凌珏尤其交好的那几位公子会时不时地来侯府当中做客,凌玥见过几面,也算大致有个映象。其余的,就不是她这个闺阁之女会碰面的。
在这一点上,无影都应该比她更为熟络些许:“如果能将木雕送到哥哥手上自然是最好的,可若不然,便只能交给与他交好的旁人了。”
凌玥攥了攥裹在身上的锦被一角,她的这一计划,也算是一个莫大的赌注了。
先机如今终于站到了他们这一边,能不能翻盘就要看这一次了:“无影,我不出闺阁。可想来你在京多年,过去的为生之计应该也让你摸清了不少京都高官之家的底细。是不是……”
凌玥从不曾在无影面前主动提及其人的过去。一来逝者如斯,旧事重提,没有半点意义。二来,她总觉得既不是值得回味的,那讲出来也是徒添不快,何苦来着呢!
只是,现在的情况是此一时彼一时,率先打破这一常规的,只能是她自己了。
无影对自己过去其实并没有如凌玥那般忌讳,既是谈到了,也不避开:“主人是想说,无影可识得与珏世子交好的几位公子?”
凌玥忙不迭的点了几下头,无影这话茬接得可真是及时,不然全靠她的这一张嘴的话,可真是要难为情死了。
饶是如此,面皮薄的凌玥也不禁红云飞满了脸颊:“知晓你不愿与人过多交涉,只是这一次实在事出有因,我也顾不得些许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无影毕竟不是她侯府的下人,算是落难者。她没有法子竭尽所能地相助于他也就算了,事到如今,却把无影完全当做了一只拐杖。
这才当真是凌玥觉得羞愧不已的地方。
无影当即抱拳作揖,浑然不受影响的一派模样:“珏世子的几位同窗好友,无影皆识得,只是不知到时该如何传话?”
凌玥的眉梢不禁染上了几分喜色,与她猜测的并无二致:“若当真是哥哥的好友,必定识得这木雕。那时就可同他们说,帮忙把木雕送到侯府就是了。”
能被杀手作为目标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寻常人家,多半会牵扯到更为深远的一些利害问题。这些利害,究其深处,总是在富贵人家当中打转徘徊的。
“是。”无影将木雕小心收好,这是他们目前唯一可以冲破眼下囹圄的突破口,他自然得小心视之。
只是……
虽然古语在先,说是人以类聚,她也更愿意相信哥哥看人的眼光。可毕竟人心隔肚皮,若是那三五好友当中有人受了威逼利诱,再将她的事情转身就抖落了出去,那她岂不就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那时不仅是白忙活,还相当于干的是自掘坟墓的蠢事:“如若有人问起你,这木雕是哪里来的,你只说是熟人相赠,想要找到遗失其的正主,也算圆了一段尘缘。”
凌玥又顿了一顿,方才一字一句地道:“千万不要把我的事情讲出去。”
旁人自然不知那木雕于他们兄妹二人是何意义,只会当做是一种可寄托着某种情思的物什。
直待东西被送到了凌珏的手上,哥哥那般聪慧,即便一时不知是她落入了险境,也定然知晓她就在京都不远啊地方。
到时由侯府派人接应,单从实力来讲,最不济也是一个旗鼓相当。景安王又怎敢真的在天子脚下动起了兵戈?
碧水湖的诗会自开办之日起,一连数天,足有小半个月都不曾停。
无影携着木雕于怀,同样学着京都贵子们的模样,着了一身华衣。
“仲伯,你来了?”一个灰衣灰袍的青年男子忙着向身侧迎面而来的几人行礼:“昨日就没瞧见世子,这今日该不会又?”
被称作为仲伯的男子行为不羁,左右怀抱之中竟是各揽着一个妙龄女子,言笑之间总荡漾着一股东风都吹不开的放荡气息。
听闻此言,才把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的双眼睁了一睁:“你也不瞧瞧,此时都什么时辰了,凌珏若是真来,依照他的脾性,也早该到了。”
灰衣男子嘶了一声,似很是费解:“这可不像世子的作风。”
碧水湖的湖水清列,淙淙而过的时候,惹起的一阵寒风使人料峭。仲伯不禁抖了一抖,顺势放下了两只搭在女子肩头上的臂膀来:“你们各自去玩吧,没有本公子的传唤,就不要来打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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