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知道你自小便与这宫中众人都不同,没有想到,费了这许多功夫,却还是没能瞒得过你。”有些旧事,存在心底,却从来没有个可以言说出口的机会。
今日不料,得知这一遭的人却恰恰是她曾经最不愿牵扯进来的明烨。
“手足至亲?又何止呢?”若不是先帝做出的那些极致荒唐事,料想也不会加剧了她同暮央之间的崩裂:“先帝登基伊始,便开始着手铲除异己。这其中的异己者,并不是什么觊觎皇位的人,却居然只是那些陪他一路打到京都的功臣良将。”
明烨清楚地听了这些话入耳,面上却只能漾出一丝苦笑:“儿臣只道,这是先帝怕功高盖主,危及了他的皇位不保。岂知这大刀阔斧地残害忠良,竟只是为了隐瞒暮央的身世。”
即便同样都是杀人,可是出发的目的不同,那么这背后的性质也是大相径庭。
这和他想象以及记忆中的父皇,实在是相去甚远。
“暮央如今尚在人世,倒也是遂了他的心愿。”暮央前后的事情,她尽数知情:“所以,烨儿你能明白吗?暮央不能死,这是先帝的遗愿,而哀家,终归不能落忍。”
不知多少个午夜梦回惊醒的时候,她甚至都要庆幸,自己是夏家的女儿。
若不是夏家在京都特殊的存在,让她有机会嫁给了明莘,成为他的发妻。若不是发妻这个名分一早横在了他们之间,明莘那个疯子,又会否将杀人不见血的屠刀对准在了她的身上。
明烨早被这桩旧事激得失去了常智,只是视线的余光里,仍然趴伏着一个身影。
他侧目看了看仍旧在颤抖着不止的萧清,其人现在半聋,料想是听不到了:“母后,儿臣发现,有时候自己是真的看不懂你。”
太后只觉这话分外刺耳,但不及半晌,还是扯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来:“若是事事都要被人看透,那哀家这太后真是白做了。”
她特意抛出这话来,就是想半路截断,好让明烨断了接下去的念头。可惜,明烨并不是一个会被外物牵着鼻子走的人:“但问母后一句,暮央是前朝旧患,又与父皇有染,既如此,为何还护着她?”
“这……”太后一时语塞,竟也道不出什么情由来:“陛下你就放她一马,又能如何呢?”
她只知道,暮央如今改头换了面,那么她也应当遵照先帝遗愿,放过暮央一马,就权当是逝水如斯罢了。
“先帝没有放过旧主,诚然,朕也放不过前朝的余孽。”正所谓,斩草除根,这应该是每一个坐上皇位的人所患有的通病吧:“母后毋需多言,只要告诉朕,暮央如今人在哪里?”
“这……”冬日里裹着的重重衣衫似乎都贴紧在了身子上,太后咬着唇,却还是不肯发出一言。
“你与景安王所说,朕都知晓。那前朝余孽,现在想来,应该不仅暮央一人吧。”如此多年过去了,暮央嫁人生子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算他肯饶过暮央,可有朝一日,暮央的后人知晓了实情,在国仇家恨层层的裹挟之下,又会不会放过他?
太后的脸色煞白:“原来陛下一早便知道了。既如此,何不大大方方地来问哀家,却要偷瞒着把萧清带到太宸殿来问话?”
“萧清?”明烨望了望地上趴着的那犹未缓过神来的萧清,苦笑不止:“朕大方来问了,母后你是否会大方来答。现在不是都一目了然了吗?”
暮央的旧事,终究不能除尽当时知情的众人。与其让陛下一个个去挖开这些隐晦的秘密,从而掀起朝堂上势不可挡的风浪来,倒不如由她这个太后口中道出。若有什么后果,也只能由她担了便是。
“既然烨儿你把话都说尽了,母后也不能固执己见。或许,你也有权利知晓。”这天下,终归都是姓明的,非是她这个外人可以掺和得过来的:“只是,听了后,你可莫要后悔。”
“太后,太后娘娘,不好了。”就在这些秘密终于可以得见光日的时候,弦子和杏儿却又跑出来搅了局。
“怎么回事?朕不是让所有太宸殿的宫人都退下去了吗?”这种生生被人截断的感觉着实是在明烨的心头烧起了一把火来:“都滚出去。”
最让他恼火不堪的还是,这两个宫女未经允许便独自闯入了殿内来,实在是仗着太后对她们的信赖而不知天高地厚。
太后同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思及弦子杏儿都是她身边的老人了,怎么做事会一点儿分寸都没有,想必这背后是另有隐情:“到底怎么了?什么大事不好,没看到哀家和陛下在这里谈事吗?”
杏儿早被明烨的一声吼吓没了魂儿,此刻只能听到弦子在一侧回道:“是景安王,太宸殿的人拦都拦不住王爷他啊。”
“景安王?”明烨攥了攥拳头,呼吸更为急促了一些:“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一直紧盯着太后,倒好像是觉得景安王的此举与太后有何相干。
“陛下怀疑哀家?”太后不难看出这眼神背后的意思,委实觉得无辜得很:“他景安王如何,哀家并不知情。”
他同景安王是因为想要扳倒凌珏一事而多了些交集,可这却并不意味着,二人的行为举措是密切关联的。
明烨收回了双眼的目光来,他知晓,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一定要将事情掰扯个清楚的时候:“让皇叔进来。”
“王爷,这边请。”弦子赶出去的时候,场面已经一度乱到了不忍直视。
无数支长矛皆对准了人群中心的景安王,冬日灿烈的阳光下,金属反射出来的寒光很是夺人心魄。
“陛下有请景安王入殿,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弦子的第一句话也只是止住了这乱糟糟的场景,却并未能喝退这样的局面。
陆公公忙连连向景安王致歉:“王爷,都是奴才对不住您。此前,那也是陛下的意思。”
景安王对这些可是并不在意,佝偻崎岖的身材走起路来却是大步流星。
很快便迈入了太宸殿内:“微臣景安王参见陛下。”
照着态势来看,他赶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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