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韩宓与庄岩分头坐下喝了一盏茶后,庄岩已从少年的悸动中清醒回来。
他今日之所以约了宓妹妹出来,可不是叫她来跟他谈情说爱的,他还有很多正事没跟她讲呢。
他和她既已换了庚帖,往后足足有一生一世可以相依相爱,哪里急在这一时?
他就又轻声告诉她说,平乐长公主普会寺一行也很顺利,想来等这位天之骄女摸清所有秘密,再拿到铁打的证据回到公主府,便要施展手段发威了。
“因此上宓妹妹那个想要继续对孙氏产业出手的打算便停一停吧?”
“如此既免得节外生枝,譬如暴露我们这一方,也省得在长公主没发威前,令孙氏生了警惕。”
“毕竟以她的心思……应该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我们动的手。”
“若叫她以为这都是长公主对她的算计,再提前有了应对,长公主身份再高贵,要动她也得含糊三分。”
韩宓本来正觉得今日的茶水不错,就想要再给她和他各自续上一盏,闻言便放下手中的紫砂壶,轻笑着应了声:“我都听岩哥哥的。”
孙氏现如今已经被迫关了一家补品铺子,已然是焦头烂额了,孙连堂那里又摔断了腿,显然暂时没空搭理她的破事儿,论说正是韩宓对孙氏继续动手的好时机。
可是庄岩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孙氏做下的坏事虽然无数,最要命的却偏是苏鹏远的身世,像那旁的、譬如勾引有夫之妇韩云枫,在孙氏眼里算得了什么?
那么韩宓当然也怕孙氏提前对平乐长公主做出提防。
万一被孙氏抢先毁了平乐要找的人证物证,再有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坐镇,外带着连苏驸马的一颗心也全偏向了苏鹏远那里去,平乐再是长公主之尊,哪里还好明里动孙氏一个手指头?
当然了,只要平乐长公主对苏鹏远的身世起了疑心,也自有千百个法子悄悄要了孙氏的命。
可是叫孙氏“病亡”哪里有烂了名声的下场解气?
如果孙氏真的只能“病亡”,苏樱便完全不用受生母牵连,虽然父母双亡,单说她是平乐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儿这个身份,不论谁娶了她,不也得照样好好供着她?
还有孙家亦不用怕被孙氏这个出嫁女的病亡所连累,作恶的明明是那么多人,却只有孙氏“病亡”……显然代价极小。
韩宓当然也便于瞬间分清了孰轻孰重,当即就答应了庄岩的提议。
谁知庄岩却犹怕她不解恨,或是怕她心思太重、继而因此闷闷不乐,他便笑着告诉她,万一平乐长公主为了自家驸马名声、又顾及多年夫妻情分,便对孙氏手下留了情,他们这一方再对孙氏乃至孙家动手也不迟。
要知道平乐长公主与苏驸马可不止生了病秧子苏鹏飞一个,两人还有一个女儿,也是快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庄岩可不就怕长公主为了女儿闺誉,便放过孙氏一马——孙氏终归是她女儿的婶母,却偏跟她女儿的父亲有□□不是?
只不过庄岩既有个姨母是中宫皇后,又与大皇子表哥走动得极好,他也明白皇家人的手腕可不是旁人所能想象的,孙氏的下场无论如何都只是一个死。
他如今对韩宓的开解也是为了预防万一,一旦孙氏只能“病亡”,他也会继续对孙家穷追猛打,孙连堂那一大家子休想在孙氏死后顺利抽身。
还有孙家背后究竟站着谁,待他彻底查清之后、他亦誓不罢休……
韩宓本来也没想叫庄岩答应她什么,毕竟她早就指出了孙连堂的阴谋,在这个阴谋里,韩云枫只是首当其冲的那个,随后还有她大舅舅何凤亭以及温靖侯府,甚至大皇子呢。
那她又怎么会怕庄岩停手——她选定的夫君她清楚,以他的性子来说,若是不知情也就罢了,否则必会顺着她指出的那条线索穷追猛打。
只是庄岩心里有数儿和当面答应她到底是两回事儿,他既答应了她,便是他当真不想叫她为此劳心劳神,这才将他的打算与她事无巨细分说清楚。
韩宓就只觉得自打她重生之后,虽然对很多人很多事早有提防,也早有对策,终归是小心翼翼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直到今日她才算真正见到了曙光,那个敌人已经全明的曙光,自己这一方也绝不会服输,更不会再与前世一样惨烈收场的曙光。
她就抿着嘴儿笑着不停的点头,却也不忘在笑过之后连声叮嘱庄岩,既是前路任重道远,料理了孙氏还有孙连堂,料理了孙连堂还有他背后之人,岩哥哥务必处处小心。
她当然清楚当对手摆在明面之后,以温靖侯府的能力与势力来讲,不论对付哪个都算不得吃力,哪怕孙连堂背后之人真是秦阁老这个三皇子一派。
可她到底是经历过前车之鉴的,也早就看明白温靖侯府输在了哪里,那便是武将自不如文人诡计多,哪怕是温靖侯父子这种自幼便研习兵法的……
那她可不是就得多多提醒庄岩,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过韩宓还是暂时忘了,她最近可不单是提醒过庄岩,她还提醒过她的大舅舅何凤亭,何凤亭最近几日也没闲着。
要知道就在前世,何凤亭的恩师文阁老虽然也是暗自主张立嫡立长,明里却始终没摆出派别来。
只因他与他的众多门生从不想站队,再确切点说便是谁做皇帝他们就效忠谁,顶多算是皇党。
眼下孙连堂却先将手伸向了韩云枫,继而又想利用韩云枫的把柄掌控何凤亭,甚至再将何凤亭拉拢过去,这岂不如同一盆冷水泼进了热油锅,立刻便令文阁老师徒生了警醒?
那么现如今的温靖侯府早已不是当年的温靖侯府了,“武将不如文人诡计多”已是陈芝麻烂谷子,如今的温靖侯已有何凤亭等人做智囊,堪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毕竟何凤亭本就与温靖侯夫人袁氏有表亲,与中宫袁皇后亦是表兄妹,待秋闱后又要给次子何晟向温靖侯府二房嫡长女庄婷提亲,这个盟不结也是结,何必不早结,也好早日占得先机?
“不但如此,表舅父还给我推荐了两个谋士,叫我闲暇时便多与两位先生探讨谋略呢,我明儿一早便亲自带车去接两位先生进府。”
庄岩这般笑着告诉韩宓。
韩宓这才想起大舅舅近日太忙碌,已经好几日没去韩家了,她就因此险些将大舅舅这个人忘了,她的笑容立刻羞涩起来。
好在羞涩过后,她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其中既有大皇子一派终于“文武双全”的振奋,更多的还是她更进一步看见了光明与希望。
殊不知庄岩紧接着就又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那便是等后日大考结果公布后,官员升迁调动的结果也该陆陆续续出来了:“你二舅舅和我四舅舅这一次都要回来做京官了。”
韩宓既是经历过前一世,当然知道这一年并不曾有这个好消息,最好的消息也不过是她父亲韩云枫官升三级,做了正五品顺天府同知,随后却有无数噩梦跟随。
可如今连她大舅舅都提早站了队,文阁老一派的倾向也趋于明了,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个改变肯定是文阁老等人与温靖侯府一起努力的结果?
文阁老可是下一任的首辅,只要他愿意,韩宓还真不知道这大秦朝有什么能难得住文阁老的官员升迁调动之事!
韩宓也就并不意外,却也很惊喜——她大舅舅再愿意提早与温靖侯府结盟,等述职过后还是要回西川的,对京城到底鞭长莫及。
若不是如此,她大舅舅又怎么会将两位常年跟随他的谋士给了庄岩。
现如今她二舅舅却要回来京城了,论谋略论硬气样样不输大舅舅的二舅舅就要回来了!
这又何止是大舅舅临时替温靖侯府安排的一个好帮手,有她二舅舅在京城,她那位好父亲韩云枫亦是多了一个掣肘,今后也别想再出什么昏招儿!
韩宓终于忍不住隔着诸多茶具抓住了庄岩的手,又像小时候一样握着他开心的摇晃起来,直到她离开茶楼被庄岩送回家,那开心的笑容也不曾落下。
……何氏睡醒午觉后便得知女儿出去了,不用想也知道她悄悄出去见庄岩。
只是再想到这个家最近实在有些风雨飘摇,虽然诸事都瞒着她,也不妨碍她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不对,何氏还是揪了半下午的心,生怕那孙寡妇对她下手不成,便转而对付她的宓姐儿。
要知道自打丁香怀了身孕,她可从不曾对老爷吐露过半个字的埋怨,可是丁香还是没免得了被送去庄子上的命运。
谁知道这是不是孙寡妇争风吃醋导致的,谁又知道孙寡妇继而还会生出什么手段?
如今见得韩宓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何氏便刻意板了脸,想好好将女儿教训一顿再说旁的也不迟。
可是等韩宓带着一脸的笑容站到她面前,先是悄声将她二舅舅就要回来的好消息说罢,又露出一副极想抱住她庆祝、却又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她身孕的模样儿,何氏心头那一点点怒气立刻便烟消云散了。
韩宓当然欣喜非常,既欣喜于温靖侯府与文阁老师徒的结盟,又欣喜于二舅舅的即将归来。
当初那些人不就是欺负她娘在京城没有娘家撑腰,又瞧着她年幼无知,才那般肆无忌惮么!
还有她那位好父亲韩云枫,连升三级后便以为自己了不起,接二连三的往后宅纳了好几个妾,韩宓倒要看看这一次他还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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