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宓也便在笑罢之后异常欢快的说道,那父亲不如快回正房洗漱一番再换换衣裳,她等他一起出发。
韩云枫笑着应了,待他回到正房后,便将待会儿的去向跟何氏说了,叫妻子不用等他和宓姐儿用膳:“也许我们爷儿俩得天黑透了才能回来。”
话说何氏先是在四月底等回了自己的二哥回京任职,没多久便又迎回了自己的娘家母亲与大哥一家,她就仿若突然多了无数主心骨儿。
这时再逐渐回忆起韩云枫的改变,自家婆婆也一直围着她嘘寒问暖的,女儿更是从始至终都站在她身边,她这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腹中的孩儿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的,何氏便觉得曾经的苦难简直也称不上苦难了。
再换句话说呢,那便是何氏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伤心时比谁来得都快,那伤心就如山崩地裂,可若是她想通了,她也能看淡一切磨难。
那么现如今听得自家老爷说,他要带着女儿去给她两个娘家侄儿接风洗尘,女儿更是笑言要去给表哥们压惊,她也忍不住欣慰的笑起来,笑罢也不忘细心交代道,若是天色太晚了,老爷和宓姐儿不如就歇在何家老宅。
韩云枫连连摆手:“我知道贤妻是怕我们父女俩回来太晚,路上难免遇上夜查宵禁。”
“可我猜岩哥儿今儿也必然要往岳母家去,有那孩子护送我们爷儿俩回来,贤妻无须担心。”
何氏的笑容便越发欣慰,欣慰于她既能忍一时之气,老天也果真没薄待她。
单只看宓姐儿和岩哥儿这俩孩子越发好成一个人儿似的,她这一切都值了不是么?当初一旦她与老爷翻了脸,宓姐儿的婚事哪里还能成?
……既是韩云枫打算去接何昊与何晟出考场,韩宓当然也不能与他分成两路,父女二人离开韩家后,便径直先去了考场。
等两人的马车到了考场附近先后停了下来,韩宓便眼尖的先瞧见了庄岩与庄峥,继而又看见她二舅舅也在,站在她二舅舅身边的,还有她大表嫂的娘家两位兄长、文阁老的长孙与次孙。
她就不由得暗暗笑道,这也多亏她大表兄当年便考上了举人,而她母亲既然不像当年出了事,大表兄眼下这一场肯定会比当年考得还好,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文家。
倒是她二表兄何晟当初可是落了榜,连带着与庄婷的亲事都没成。
好在现如今两人已是提前订了亲,想来也能给她二表兄多打点气,这场秋闱也必能成功?
只是韩宓也明白,眼下来迎接她表兄的人既然这么多,她也就不方便同在这里等待,谁叫她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家。
等她下了马车后一一上前问候过众人,便提议不如她先回城北何家老宅去:“……也好帮外祖母与舅母们打理打理晚宴。”
这时也不等她父亲答话,她二舅舅便笑着对她摆手:“这儿有我们迎着便好,叫岩哥儿陪你先回去等吧,正好儿你们也能先陪你大舅舅说说话儿。”
原来何凤亭本也想来考场门前等着迎接两个儿子出场的,待想到这秋闱不过是考个小举人,又不是春闱考进士,难免叫人笑话何家太过张扬。
他也便改了心思只管在家等,那若是庄岩与韩宓先回去了,也正好陪他喝喝茶,缓解缓解等待的焦灼。
韩宓就笑着点头应了,又招呼庄岩告辞众人与她上车——左右眼前的也都不是外人儿,谁都知道她与庄岩早就定了亲,两人同坐一辆马车也没什么。
再说庄岩刚才也悄悄给她使了眼色,分明是有话要对她说。
可韩宓却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等庄岩上了马车后,便告诉了她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皇帝竟然也早就暗中派了人暗查户部。
“他早就得到线报,说是大前年的两笔赈灾款先后拨到两湖后,竟比朝廷命令户部拨出的款项少了足足四成。”
庄岩既是在马车里与韩宓说这悄悄话,他当然不敢直呼皇帝,也便只能用“他”代替。
“只可惜两湖当地的官员也都是欺上瞒下的,另外从于德海那个账本上看来,那些当地官员也拿了不少好处,便不曾回奏朝廷说那赈灾款少了,直到线报报上来,已是一年之后。”
四年前的韩宓虽然才满八岁,却也还记得那个夏天,两湖在几日暴雨之后水灾泛滥,她娘分外担忧这洪水会继续往更南边蔓延,还特地先后差了好几拨人去打听她二舅舅的安危。
她便很是惊讶道,亏她还以为秦阁老一派只是在户部的小款项上动些手脚:“敢情这些人不伸手则以,伸手便是动的赈灾款?”
其实她心里明白得很,齐王当年进了户部后,之所以纷扰如麻、迟迟查不出个头绪,便是因为这个了。
那户部的官员们既然勾结了秦阁老贪墨赈灾款,又怎会不给齐王设绊子以图保命?
而皇帝之所以对齐王有些失望,连带着将那立储的大事都推迟了,便是他早就对户部的猫儿腻心知肚明,怎知他最为信任的长子却迟迟查不出一点点纰漏。
好在那时的齐王也是个持之以恒的,又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半年查不出来就查一年,一年查不出来就查两年,最终到底将账目掰扯了个清清楚楚,更是将户部的不少官员拉下了马。
而韩宓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直不曾提醒庄岩,叫他转告齐王从赈灾款上下手,也是因为她知道,既然于德海已经进了齐王府,这事儿便轮不到她再做那出头的椽子。
至于皇帝早就是个对户部知情的,这话她当然更不敢讲了不是?
她这分外惊讶的神情落在庄岩眼里,也便格外的真实,再说她也是的确不明白,皇帝虽然早就得了线报,眼下怎么却叫庄岩知道了,竟比前世早了不少年。
难不成这是皇后娘娘做了什么,打动了皇帝心头比较薄弱的地方,皇帝便拐弯抹角的提醒了皇后娘娘,也好借助皇后的口,给齐王点个出路?
庄岩却是不知韩宓竟然连这个也能猜到,听她悄声问出口后便惊呆了。
不过等他再想起当初催促温先生进宫给皇后娘娘报信儿的、本就是宓妹妹,皇后娘娘这才张罗起了太后忌辰,不但打动了皇帝,还将重华宫彻底比到了泥潭里,他突然就笑了。
“还不是宓妹妹前些天催促温先生进宫报信做得漂亮!”
韩宓慌忙摆手,直道这可不是她的功劳。
且不说她本就不是个好大喜功的,单只说报个信儿便能令皇后娘娘想出那么一手儿不是计谋的计谋,这也是皇后娘娘自己的本事,更是皇帝重情义不是么?
随后她也便又听庄岩提起,皇帝何止是透露了户部的短处给皇后娘娘知道,竟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前骂起了秦家,笑话那家人整日里自诩书香门第,实则却丝毫不懂礼义廉耻。
说起来这事儿的□□虽然看似是秦修仪看重琴姑娘的身孕,这才惹恼了异常看重嫡庶的皇帝,其实还不是皇帝早就对秦家积怨已久?
这还暂且不论当初的线报已将赈灾款的去向禀明,处处都带着秦阁老与门生们的贪婪痕迹,单只说皇帝的亲妹妹平乐长公主,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秦家算计了?
那秦子程明知自己活不了几天了,还敢令平乐有孕,那秦家也明知这个还敢放松门户,任凭平乐进进出出,着实是个臭不要脸的——这是皇帝在坤宁宫中骂出的原话儿。
韩宓登时喷笑出口。
原来皇帝竟是这么一个人?张口骂起人来还带市井味儿?
话说那秦子程在被骂的这事儿上虽然有些无辜,细论起来他也是个被算计的,可谁叫他也姓秦?
韩宓便在笑罢之后又悄声问庄岩道,那若依着岩哥哥来看,皇帝的意思真是想指点齐王依旧走那尽早揭穿黑账之路么。
她自己当然是这么认为的,否则皇帝也不会告诉袁皇后,他早就从线报口中得知秦阁老一派动了户部的赈灾款。
“若是岩哥哥也是这么认为,仅仅等待李莹玉的娘家成为突破口……未免太单一了吧?要不要派出些人手去广撒网,将户部有关的官员都盯一盯?”
庄岩轻笑:“我也正如宓妹妹想的一样呢,因此上等待会儿见到大舅舅,正好与他商议商议这事儿。”
韩宓便非常敏锐的发现,他已是换了对她大舅舅的称呼——他过去可是管她大舅舅叫大表舅的,如今却是正儿八经随她喊了。
她的耳根便悄悄红了起来,只因她又想起昨天下午近放学时分,庄媛曾经附耳告诉过她,说是袁氏打算这几日选个好日子,前往韩家下小定。
要知道她与庄岩的婚事虽然说是定了下来,她在应酬走动间也一直被人当成庄岩的未婚妻看待,两家人却只在春天时交换了信物外带换了庚帖呢。
韩宓当然也明白,别看袁氏当时说是她还年幼,很可以将放定的日子再往后放放,其实温靖侯府也是想再瞧瞧、她那位好父亲到底会不会改邪归正。
因此上她一直都有些忐忑,忐忑于一旦温靖侯府对她父亲不够满意,她这门亲事会不会迟迟定不准。
那么现如今庄岩顺着她改了对大舅舅的称呼,是不是说……袁氏已经选好了下定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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