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顶多不过三四年,韩宓便会嫁进这个家来给袁氏当媳妇,眼下又离着午后的开课时间还早呢,她便借机又跟韩宓就今日之事聊了起来,也算是提前将媳妇教起来。
也就是袁氏这一番话说下来,令韩宓突然又多了一个认知,那便是……原来戴家的改弦易辙还与她大舅舅有关。
那戴大人自打投靠了秦阁老后,可不止头一次在外放过风声,口口声称温靖侯既要换人扶持,便尽管扶持去,他戴宏却不甘愿做何凤亭的垫脚石。
她就又想起当初她大舅舅来跟温靖侯府二房提亲时,戴夫人母女也曾来求过袁氏,说是想请袁氏从中做媒,将戴如玫说给她二表兄何晟。
敢情戴大人这是情知他自己不如她大舅舅有能力,将来等她大舅舅回了京城,说不准便得将他踩在脚底下,又与她大舅舅结儿女亲家不成,这才如此反咬一口,还以为这便是他占尽了先机?
韩宓便忍不住笑道,原来这戴家竟是这么一副嘴脸。
“明明是他们家忘恩负义,却要拉着我大舅舅垫背,也怪不得表姨母不愿继续给戴夫人留面子了。”
袁氏点头轻笑——她就是要趁机教给宓姐儿,什么样的人可以翻脸,什么样的人却要委曲求全呢,如今这孩子既然领会了,她也算没白忙。
袁氏便招呼滕妈妈可以叫人摆膳了,又笑道今日为了留戴夫人用饭,便叫厨房多做了几样菜,如今戴夫人既然走了,不如将媛姐儿几个都从汀兰馆喊回来,小姐妹几个一同用罢午膳再一起回学馆去。
谁知等滕妈妈领命下去吩咐了粗使小丫头,也好叫人去汀兰馆请人,片刻后就快步走了进来,轻声笑道宫里又有消息传出来。
“贵妃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孙家的事儿,从今儿一大早便闹了起来,哭着喊着叫敬王将孙家那两个丫头转手卖了呢。”
可那敬王既然已经见识过孙家姐妹的美貌,外加上他已经及时将那早就允诺下的侧妃之位收回了,孙家姐妹进了他的王府也不过是两个侍妾,他可不就觉得他生母有些无理取闹?
那孙家的名声再怎么糟透了,侍妾这等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要娘家名声做什么?
再说这二人可是他那位齐王大哥塞给他的,他若不顺水推舟收下,他又哪里知道他那位好大哥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他若是先收了人,转手却又寻了借口将人推了出去,今后还不令齐王越发对他生了警惕?
“贵妃见她说不服敬王,难免又将孙寡妇的作为拿出来、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不知不觉便将她影影绰绰听说过的,关于苏驸马的那些话也全讲了。”
“谁知这些话就被不请自来的万岁爷立在门外全听了去,万岁爷当即就拂袖而去,如今已是下了密旨,命苏驸马明里称病,实则却是命他在公主府闭门反省三个月。”
滕妈妈将话说到此处已是有些乐不可支,只因她虽然早就知道,平乐长公主头些日子便进宫告过状,可长公主当时到底只是为了叫皇帝逼着苏驸马致仕的,终归也没请皇帝另行责罚那苏寅生。
那么哪怕皇帝再想伸手多管一管妹妹的家事,他妹妹都没开口,他还能如何?
毕竟俗话说的好叫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旦他伸了不该伸的手,却坏了平乐的姻缘,再因此叫平乐怨恨上他,他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谁知道现如今也不用长公主再去求皇帝,皇帝却已从贵妃之口得知,苏驸马的恶劣行径已经不是秘密了,还传扬得自己后宫遍地都是,想来宫外也传遍了,这位九五之尊又怎会再忍?
平乐长公主可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他这个亲兄长还是做皇帝的,那苏寅生这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脸,打皇家的脸么!
袁氏和韩宓闻言亦是与滕妈妈一起笑起来,谁叫两人似乎全瞧见了皇帝的震怒模样儿,只是笑过之后,袁氏也不忘连声交代滕妈妈,方才这些话哪儿说哪儿了吧,万万不能再叫旁人得知了去。
“如今皇子们逐渐都大了,万岁爷却迟迟不立储君,宫中的娘娘们早就成了犄角之势。”
“一旦有人将贵妃所知的这些事儿栽赃给咱们娘娘,再说是咱们娘娘走漏给贵妃知道的,娘娘可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要知道从打当年平乐怀上秦子程的孩子开始,袁皇后便是知情人之一,平乐前些天进宫告状,第一个找的也不是她皇兄,而是她的皇嫂。
那么现如今贵妃突然闹将起来,皇帝还在这当口出现在她宫中,谁知道这是中了谁的诡计,又合了谁的意,不但能令贵妃在皇上面前又失了几分宠,或许还会给皇后娘娘栽一个赃?
滕妈妈一听果然是这个理儿,便不由得有些黑了脸,继而便沉声问道,要不老奴这便喊人将那给我报信儿的小厮捆了。
她就说么,过去虽然皇后娘娘也会偶尔往温靖侯府传话,却从来没辗转多人叫人传这种话呢,与这相似的话可都是自家侯夫人进宫探望皇后娘娘,姐妹俩说的悄悄话!
袁氏笑着摆手:“你只管将那小厮的名字直接报给岩哥儿知道,再叫他看着办吧,可别把我的后宅闹得乌烟瘴气的,却恰恰合了那些人的意呢。”
……这般待到韩宓等人用罢午膳再回到汀兰馆,继而将午后的女红课上完,庄岩那厢已是顺藤摸瓜抓了一串儿,足足有五人之多。
韩宓远远的与庄岩一起站在关押这五人的屋子外,只需稍稍往窗中一瞟,额头上便忍不住冒出一层冷汗。
这被关押起来的五人里,竟然有两个她都认识,后来都成了苏樱所谓的心腹!
想当初庄岩之所以坠马,也许就是这两人哪一个捣的鬼也说不准,这两人一定早就被秦家或是孙家收买了,再不然便本就是那两家埋进来的暗线!
而现如今这两人却已早早暴露,也便早早被庄岩捉了!?这还真是叫人庆幸得很,也后怕得很呢!
可惜韩宓到底不能将这曾经的真相讲出来不是?这若是说出来,岂不比眼下这事儿还吓人!
她便一边刻意吸引庄岩注意的目光,先掏出帕子来抹了抹自己的额头,一边方才惊骇道,不过是一个小厮假作替皇后娘娘传话,便已令岩哥哥抓了这么一大串儿生了异心的奴才,这还真是叫人心生恐惧呢。
庄岩也便顺着她的动作发现,她额头上的汗水已是将帕子浸湿了一大半,顿时就有些心疼。
他就说他不该将她带来这间关押人的屋子瞧热闹吧,她可是个娇弱的女孩儿家,这样的热闹有什么可看?如今可不是将她吓到了?
只是庄岩也明白,错的并不是他同意将她带来,也不是她不该央求他要来看这个热闹,错的分明就是屋里关押的那五人,还有这五人背后的真正主子。
他就轻轻眯了眯眼,先是轻声安抚了韩宓几句,譬如有他在便不用害怕,随后便挥手喊来了关山。
“你去告诉乔岐乔崤兄弟俩,叫他俩今晚亲自连夜审这五人,这五人每交代一处联络地点或是一个联络方式,以及一个联络人,都是给他们自己多争取一份活着的希望。”
韩宓听罢这话便悄悄低头笑了。
她既知道乔岐和乔崤便是庄岩手下暗卫的那两个头领,当然也清楚这两人的手段;孙氏之死便是拜这两人的高超身手所赐,才令她迅速得偿所愿。
否则那金家虽然只不过是个商人家,寻常的护院也都好对付,却架不住苏寅生还给孙氏留下了几个人手看护不是?
那么她方才的故作惊恐也算是收到了效果——庄岩已是直接派出了乔家兄弟,在这两人的逼供下,她真的再不用怕这五人还会有同伙继续潜伏在温靖侯府中了。
也就是在庄岩吩咐过关山后,又笑着对韩宓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又难免令她一阵惊喜。
原来那小厮传给滕妈妈的话,也不全是为了借助温靖侯府的“下人之口”不严、继而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贵妃宫中所发生的一切以及皇帝下的令……也全都是真的?
她便非常殷切的看向庄岩,直到他又一次向她点头确认,确认苏寅生苏驸马真的已经彻底失了皇帝的信任,虽然皇帝今日仅仅是下了个密旨令苏驸马称病,这也仅仅是第一步而已。
“别看皇帝当时便从贵妃的宫门口拂袖而去,有人就以为他是生了贵妃母子的气。”
贵妃再无知再粗俗,也是敬王的亲娘不是?敬王再如何色迷心窍,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呢。
因此上皇帝的恼怒一多半都是针对苏寅生,另外一半便是针对孙家了,恼怒这两家合起伙来欺负皇家人——这也就是说,孙连堂真的完了,彻底的完了。
想来或许不出三天,他们这厢便会又得到新消息,敬王定是连纳孙三姑娘与孙四姑娘为侍妾都不成了,皇帝决不允许他的儿子和孙家再有一丝牵连。
孙连堂还以为死了一个孙大太太,他依然能缓缓借助两个孙女起复?他们家的臭名声已被宣扬到了皇帝跟前,孙家的两位姑娘要么去死,要么就去出家吧……
韩宓的心花便又一次在这初夏的傍晚时分怒放起来,一点都不比那天边刚刚升起的晚霞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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