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金兰有毒(十二)
“这朱砂不宜上脸。”邵彦章合上了装着朱砂颜料的白瓷盖,又指着这画对蓝采采道:“你再看看这画,除了朱砂,还有哪处与你不同?”
蓝采采回房午睡后并未更换衣服,穿的还是早上的衣鞋,邵彦章记性极好,画上人的穿着打扮和她早上出现时的样子分毫不差,除了腰间……
蓝采采指着画道:“舅父记错了,今日见您时,我并未佩戴玉佩。”
听到这话,邵彦章笑了,他从桌边取出一只木盒递给蓝采采,道:“打开看看。”
蓝采采接过那古朴的木盒,只见里面垫了一层黄色的布,布上放着一块圆形镂空玉佩,里面镂空的形状是莲花。
玉佩上有系绳和垂穗,蓝采采看向邵彦章,就见他笑道:“戴上这块玉佩就和画上一样了,这是舅父给你礼物,喜欢吗?”
蓝采采拿着玉佩在手中细细看了会儿,邵彦章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反应,一边说道:“这玉的品种别说你了,就是我也看不出来,不过颜色通透,质地细腻,想着你应该会喜欢,所以就带来给你了。”
“这玉极其稀有。”蓝采采捧着玉道:“多谢舅父厚爱,采采就收下了。”
说完,蓝采采就将玉系在了腰间。
邵彦章低下头去看画,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扫向蓝采采,只见她也看向了画像,一脸欢喜的模样。
“你舅母说你这些日子琴艺有所精进,弹两首曲子给舅父听一听。”邵彦章目光转向窗边的琴,道:“就弹你最熟的两首。”
蓝采采说了是,走到瑶琴前坐下,然后拨动琴弦开始试音调音,邵彦章坐在那儿闭目凝听着。
琴弦颤动,低扬流畅的琴声响起,如泣如诉,似是少女在将心事静静倾诉。
就在邵彦章觉得有些哀伤的时候,声音陡然紧促,汹涌急促的波涛将一切吞没,邵彦章屏住呼吸,静静聆听着。
一切都过了,琴声渐渐缓慢悠扬下来,空灵明澈的声音让人心中舒然,如同闲庭漫步,月光轻笼,踏进那无边月色中,模糊了身影,不见来人,不知所踪。
心空,万物空。
邵彦章睁开眼看向蓝采采道:“音如天籁,缥缈多变,此曲过后,心中和平泰然。”
听到邵彦章的夸奖,蓝采采脸上终于带了些笑。
“技法我就不说了,你舅母教的不错。”邵彦章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为何你弹到入调音处,反而手抖?”
邵彦章虽是笑问,眼睛却一直盯着蓝采采的眼睛,关注着她的每一反应。
“弹到这处时我分心了。”蓝采采垂下眼,看着自己碧蓝色的罗裙道:“生怕有错失,被舅父听出,没想到还是出错了。”
“错……倒也没错。”邵彦章道:“只是心不稳,怎么会心不稳呢,奇怪啊,真奇怪。”
邵彦章听音识人,哪怕弹奏的躯壳是蓝采采,技法奏音习惯都没变,可是里面的魂却变了。
蓝采采心性并非不稳,只是被人那般审视着,她多少有些心乱。
她自己本身也会一些琴法的,她只能放空心思凭着原主本能去弹,高潮部分是最容易代入自己灵魂的,琴为心声,要按住自己心灵的嘴不让它说话,多少要分点神。
只是那一下手抖,邵彦章都听出来了。
“采采,你告诉舅父,那时你在想什么?”邵彦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亲和,可是蓝采采却听出了几分压迫感。
“当时我就在想,一定不能弹错了。”蓝采采抬头看向邵彦章道:“上次舅父这么认真听琴,还是我初来邵家的时候,那时心有所思,弹着倒不慌。如今心绪变了,再看着舅父这正襟危坐的模样,反而有些害怕了。”
说到这儿,邵彦章反而笑了:“哪有学生不怕夫子考校功课的。”
邵彦章又让蓝采采换一首曲子弹,
琴响起时,本来又闭上眼仔细聆听的邵彦章忽然睁开了眼,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那儿认真拨动琴弦的少女。
蓝采采弹的是她初来邵家时弹过的《日月》。
《日月》说的是父母之思,那时原主初到邵家,心中苦伤,曲中满是对亡母的思念和自身命运的悲悯。
那时一曲弹毕,邵彦章泣不成声,蓝采采泪流满面,萧氏和邵庆之听了那曲之后,都有些哽咽想哭。
如今再弹《日月》,蓝采采反而不慌,这首曲子她反而可以放飞自我,随意弹奏。
时过境迁,当年的蓝采采和现在的蓝采采自然不同,她的琴法精进了,思绪也成熟了。
她就是蓝采采,虽然灵魂已经替换,但是原主的思绪、习惯、记忆都在,她是替蓝采采完成夙愿的人,不是那些鬼鬼魅魅。
坐在这儿,她问心无愧,所以她敢弹。
一曲终了,邵彦章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他用手擦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就听蓝采采道:“舅父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邵彦章摇头。
蓝采采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走到邵彦章身边,邵彦章本还想拿书考问她功课,现在却没了这样的心思。
“下棋吧。”邵彦章指着不远处的棋盘道:“陪舅父下两局棋。”
蓝采采答应下来,邵彦章棋艺比她高超的多,所以开局让了她两子,两人不紧不慢的对弈着。
一局终了,蓝采采认输。
邵彦章又重新来了一局,依旧让她两子,边下边给她指点。
这就不是在陪下棋了,这是在教下棋。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有丫鬟进来端茶壶换热水,然后告知邵彦章和蓝采采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邵彦章朝窗外看去,余晖满天,室内的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明亮。
“休息下去吃晚饭吧。”邵彦章道:“回来再下。”
蓝采采轻声说是,跟在邵彦章后面去用饭。
自有丫鬟捧来盆布让蓝采采净手擦拭,用完饭后去了厕轩方便,在花园转了一圈后就又去了书房。
邵彦章请蓝采采继续下棋,这一下就到了亥时,中间都未曾休息过。
“舅父,就要到子时了。”蓝采采看向邵彦章道:“这几日旅途奔波,今夜还是早些歇下吧。棋可以明日再下,身子保养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