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门进去,门没有别上销子,他一推就开了,明日便要走了,他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即便是她已然是别人的妻子,他也一定要问个清楚,她如何忍心背叛。
长姚公主正在梳头,滑溜的发丝一梳到底。
这些时日她住在黄金台,与洛长青和阳心小聚,一别多年,洛长青对她讲了失散后的种种情景,他是如何重回王庭,夺回王位,如何在瞬息万变变的朝堂之上收回兵权,阳心这些年又是如何受的委屈,这些苦楚,他统统不再藏于心间,就如同小时候,他常伏在姐姐脚上,述说自己的委屈那般。
洛长姚听得心惊,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长青如今做的一个好君王,连他的儿子都那般优秀。
可是当长青问及她的过往,她却哑然失语,她如何说得自己给人做了丫鬟,如何说得自己被人下药,如何说得怀上女儿不得不屈居在费府所受的委屈,多年来她心如死灰,环儿为了救她,被追兵杀死,做人丫鬟时候常被打骂侮辱,甚至被下了药失身,种种委屈,她早就不再是她,而是费府的姨娘崔望西,若是没有此次的阴差阳错,恐怕这一生,他们也再难相见了吧。
她只是淡淡一句,天意弄人,便给出了一切的解释,不管洛长青和阳心如何追问,她都缄口不言。
她不能说的理由还有一个,那便是洛长青身边的亲卫,骠骑大将军,范子明。
那一年,年华正好,她美若天仙,他玉树临风,真真是一对璧人,还是那一年,帝后座下宰相不再安分于现状,杀入王庭,篡夺王位,也正是那一年,二人生离死别,不复相见,那一年,一切都变了。
待到再见时,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那个人虚荣伪善、欺软怕硬、庸碌无为,可是那个人却是她的夫君,而她只是一个小妾。
范子明如何受的,这些天他都要疯了。
所以他推开了长姚公主寝室的门,他要问她,为什么?
“长姚。”他声音哽咽。
她还是那么美,美的令他窒息,那温柔的香味紧紧包围着他,让他欲罢不能,但是看她梳着妇人的云髻,他的心又如千刀万剐般疼痛。
“子明,你怎么来了。”洛长姚略显慌张。
范子明是个热情激烈的人,他陪着洛长青杀回王庭,帮他夺回兵权,帮他整肃朝纲,他,英勇无畏,果敢杀伐,他,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喜欢他的女子何其多,可是在他的心里只被一个女人填的满满的,如今这个女人就站在他面前,他如何还能克制。
他没有回答,只是大步上前,一把将洛长姚拉进怀里,温薄的唇便覆上了那殷红的小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她,等她,从未放弃。
洛长姚被他的行为吓住了,任由他拮取她的香味,片刻才回复理智,狠狠的推开他。
“范将军,请自重。”洛长姚喘着粗气,刚才那一推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得软软的摊在椅上。
“范将军?你叫我范将军?”男人怒不可遏,她竟然叫他范将军。
“我已有家室,还请范将军自重身份,不要辱了彼此才是。”洛长姚口吐莲花,却字字伤人。
范子明快要抓狂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惦念她,多少女子投怀送抱,他都不屑一顾,孑然一身,为的只是眼前这个女人而已,如今她却告诉他她家室,要他自重。
“长姚,你忘了我吗?”他忽然觉得很失败。
洛长姚紧咬下唇,不言不语,她心中何尝不是有千万种语言,可是她说不出口,她已是不洁之身,如何还能和他再续前缘,她已为人母,如何还配的上他的高洁?
“子明,忘了我吧。”这句话已是唯一。
范子明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寝室的,长姚什么都没说,甚至眼里都看不到往日的倾慕,但是他却感受得到浓浓的悲哀,明日便要回国,待得来日,他一定要接她回国,他暗自下定了决心。
男人一旦决定,便如磐石,沉重的盘踞在内心,断无更改。
洛长姚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音,她怕她细微的哭声也能引来他,她不敢冒险,身边的寒儿问她:“母亲,你不高兴吗?”
她摇摇头,拿起一朵紫薇花饰物,别在女儿的发髻边,紫薇花,是他最爱的花。
入夜。
今夜是元宵,可是大节气,按照宫里的意思,是要好好办的,要比往年还要热闹才是,今年边南战事取得胜利,百姓们也需要一种慰藉,此时正是需要皇家与民乐的时刻了。
原本往年是纯绎代天子以巡天下的,但是今年明月回来了,明月作为长公主,是理所应当的做代表,所以一早她便准备好,换上公主的盛装,抹上浓艳的妆扮,美丽端庄、贤淑雅致,只为今夜让百姓们见到的长公主殿下是最高贵典雅的。
宫里早就准备好了华丽的马车,透明的顶棚,上面挂着十六盏通亮的琉璃灯,照亮坐在马车里的人,车的边缘全部堆满了香花,马车会在京城的大街上行走,民众们可以一睹公主的姿貌,而明月会抓起香花撒在四周的民众身上,谁被撒得多,来年运气就越好,这种习俗是大顺特有的习俗,已经传承很多年了,所以不管是皇室还是百姓,都相当重视。
费府也按习俗,全家老小都会到街上去赏花灯,鱼樵河的两边会挂上满目玲琅的花灯,岸边有小摊贩摆出玲琅满目的商品供人挑选,热闹非凡,而鱼樵河上也会有船只来往,一些文人雅士,或者官家土豪都会包下一条船只,吟上几首诗,听上几首曲儿,又是另一番景象。
费靖月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也是新奇得很,今夜已经和齐休離约好了,到河上去吃虾看灯,他们赐婚的圣旨已经晓喻全天下,如今就是招摇过市也是理所应当了。
碧渝早早便替她妆扮好了,因为今日没她什么事,不必正装出席,她穿了一件常服,虽然是常服,看起来不算惊艳,但是说起来这衣服却也是名贵货,是江南送来的刺绣缎面,穿在身上异常爽滑,而且薄薄一件便能御寒,真真是极品。
宛月收益好,之前投入的钱早就回来,费靖月又拿来买了一间大宅几块农庄,让人打理着,她算是个有钱人了,穿穿这样名贵的缎面也算不得什么。
她今日梳了斜云髻,有点韩式风,配饰不多,但却好看,衬得她面若桃花,一脸娇羞。
她早早便给张氏请安,自然见到了刚进门的林双儿,那林双儿倒是机灵人,不待人交,自然就给她行了大礼,果然是上道的女子,以后少不得要好好利用利用。
舒姨娘听闻林双儿之事,瞬间便病愈,精神抖擞,此时正缠着费墨阳带她去看花灯,毕竟多年感情,不是林双儿三两日可以取代的,费墨阳对林双儿,过了那新鲜劲儿,也就淡了不少,虽然还是喜欢宠爱,但还是对舒姨娘更看重些,任由她跟着,一张俊朗的脸带着一如往日的虚伪笑容。
今日是元宵,也是个不必拘礼的节气,所以张氏也就由得他们去,费府人便分了几波各自出门游玩。
付轻柔带着秦芳和碧溪、碧渝,费靖月带着碧玺,张氏带着林双儿、费墨阳带着舒姨娘,各自乘上马车,往河边行去。
只是独独不见了费靖若。
费靖月因为与齐休離有约,也不想多搭理她,只吩咐了小丁带着家丁好好保护付轻柔,其他人她也就随得他们去了。
碧玺可是有日子没有见到银光了,说不想那是假的,所以费靖月自然要成全她。
明月的马车已经行到东市了,因为要撒花,接受民众的祝福,所以走得很慢,但是走得再慢,也行了半个城了,渔樵河便是此行的终点。
费靖月因为出门晚,不好赶去见明月了,只得直奔河边,不然那个七皇子又要闹出事儿来了。
不过明月巡城完毕,自然也会到河边与他们相会,倒也不必着急。
李小丁被她派去给母亲赶车,所以今日她的马车是银光在赶,碧玺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小心脏跳的扑通扑通。
“公主,到了。”
银光赶车又快又稳,很快便到了鱼樵河,齐休離早就备下一条精致的小船,见到费靖月,他欢喜的像个孩子,马上伸手去拉她。
接过费靖月的手,一把便抱到了船上。
今日热闹,河面上船只很多,齐休離这只并不显眼,他二人穿戴也并不突出,所以也没人认出他们。
齐休離接过费靖月便拉她入了船舱,余下碧玺还站在岸边,银光也上了船舷,碧玺一个女子家,根本跳不过来,银光见状,犹豫了片刻,复而又跳上了岸,将她搂住一起上了船舷。
碧玺被这突如其来的欢喜惊得满面羞红,银光也如被电了一样,立时松开了手。
费靖月二人在船舱里看得此景,她转头对齐休離嗔怪道:“就你心思多。”
齐休離哈哈大笑,在她耳边道:“我若不这样,你那丫头和冰山般的银光,恐怕一万年也不会有进展。”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岸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众人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四周似乎也乱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齐休離问道。
“好像是公主的座驾出事了!”银光已然探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