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课
薛达又来蹭大作业了。
一打开宿舍门,欣慰地看见救世主正懒洋洋坐在该坐的位置上,做作业,太(you)感(de)动(jiu)了。
“徐神——”薛达叫得亲亲密密。
灯下的人瞥都没瞥他一眼:“闭嘴,离我远点,就现在比吃饭还积极。”
徐知舟穿了件白T恤,松松垮垮一条深色运动长裤,是所有这个年纪的男生会有的普通打扮,除了脖子上顶的那个跟别人不太一样。
薛达和他一个高中,隔壁班的,高三的时候都在火箭班搞竞赛,对徐知舟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希望自己早点毕业。不跟他待一起,才有脱单的可能。
所以没有人能体会到当薛达开开心心地来到大学,满怀憧憬地搬完新宿舍,感动万分地打开了门,准备认识新朋友,结果看到对面是叼着牙刷的徐知舟时的心情。
西伯利亚的雪都没他心冷。
当然,有个非人类的隔壁舍友好处就是,他翘课一年回来,竟然转到了自己所在的系。
这是临近期中考试的最大的作业,给了半个月。薛达倒也不可能真抄,就是中间有地方解不了扣,找个人来讨论讨论,把整段给理顺了。
徐知舟无压力的收完作业的尾,起身飘到饮水机那喝水。
他云淡风轻地说:“哎,问你个事。”
薛达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你说。”
“你有女朋友吗?”
薛达回头,推了推眼镜,目瞪口呆:“难道你没有吗?哎我擦,说起来你聚会来的那么少,带的怎么都是男……噗——不会吧!”
徐知舟黑着脸随手抓过床上的抱枕丢过去:“滚!”
他做了几千遍心理建设,才发了条微信出去,发完立刻心事重重的把手机压到了枕头底下。
顾想霖收到信息时正在给学生修论文。
【儿子: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
啊!!!!!!!!!!!!
顾女士压着变身养鸭场的激动去客厅跳了会儿舞才滑回来,迅速拉了个群。
徐知舟半夜一点被消息震醒,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差点没当场去世。
[徐家未来鸟语花香三年抱俩作战分队(18)]
……!?
他点开看了下,自家二老,表哥表弟,小姨大姨,姑姑姑父……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都是用自己眺望草原的照片当头像。
里面已经有999+条消息了。
这一群各行各业的大佬精英从徐知舟个人问题讨论到心理讨论到教育,从家庭结构讨论到社会结构,最后转回了个人问题,大家纷纷发来提前贺电,并表示一定能成功,徐同学的先天条件很好,后天努力不拖后腿,绝对能胜券在握!
最后徐家的二姑在签合同间隙,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美乔:所以对方是谁?]
振聋发聩。
不知道诶。
***
李遥月失眠了。
连续半个月。
原因显而易见。
她第一次觉得X大这么小。食堂教学楼操场实验室小公园图书馆林荫道,徐知舟存在感真的很高了。
而且他身边一般都有朋友的,但对方往往一见徐知舟跟她说话的架势,大都笑得暧昧的闪人走人。
“你真的很闲啊?”李遥月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无奈叹了口气:“我最近怎么天天都能看到你?”
徐知舟坦然的解锁了另一辆:“心想事成?”
又指了指自己的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天,看这颜色,一个红一个橙,好配。”
李遥月头痛地揉了揉眼窝:“朋友,好像只有这两个颜色。”
“我知道啊。”徐知舟长腿跨上车,春末夏初的风吹乱少年人的黑发,他满不在乎地冲她笑了笑,酒涡里盛着张扬的光。
“但我开心,所以它就是巧合,有意见吗?”
李遥月知道这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也知道不少目光都往这里投来。
但她就是被晃得直愣神,然后花了好几秒懊恼:“随便你了。怎么还不走?”
徐知舟手掌心往上,做了个请的姿势,眼眸里只倒映的出她的影子似的,潇洒又散漫:“小弟不好走遥哥前面。”
李遥月:……
咬牙切齿骑走了。
自然看不到背后徐知舟垮下来的表情。撩都不会撩,看到她就词全忘光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看到她都觉得嗯,今天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可以安心睡了。
那边背影淡定的李遥月可没有那么淡定。
她一向坐定的老僧心啊,可尼玛给争气点吧。
七年前被人家声音迷的神魂颠倒,七年后再被脸勾去三魂七魄,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人家也压根没再提这茬。什么喜不喜欢的。
再者,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为什么他当年要放弃。
这事不想还好,越想越觉得快绕进去了。在小酒吧偶遇徐知舟那次,他跟平时完全不同。那种沉浸的疯狂和痛苦,分明带着深入骨髓的不舍。
还有,很像一个人被压在水底太久,突然得以浮上来呼吸,遇到的第一口空气。
现在想想,他的音色跟几年前有了区别,不再是声嘶力竭的表达摇滚,但摧枯拉朽式的风格仍在。
她觉得奇怪,但也不会轻易去作死文本人。
周末熊君笑说要请她吃饭,答谢比赛时候的恩情,还找了个很雅致的川菜馆,从菜色到摆盘到环境都很雅致,只有价格很不雅致。
看到68一盘的毛豆,李遥月当下就把菜单合上递给了熊部长:“你来吧。”
熊君笑看着有点局促,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小心看了她几眼,有些愧疚道:“那个,这次的事真是太抱歉了,我还在查是谁,等确定了我一定把他揪到你面前让那兔崽子给你道歉——”
“不用了。”李遥月笑了笑,用茶水涮了涮杯子,说:“都是小事。如果你要谢我,我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嗯,当然,你说。”
熊君笑忙道,严肃地摆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你是不是很喜欢篮球?”
“是啊,我七岁就开始跟我爸一起看比赛了,他可喜欢Iverson了,我们俩偷偷熬夜看得……一直到今天。”熊君笑顿了顿,说:“也许我会喜欢到我的孩子都有孩子那天。”
“如果你有机会去CBA,但是现实里有很多阻碍,你不得已放弃……”李遥月犹豫了下,她并不确定这样的类比对不对。
“放弃?!”熊君笑震惊地提高音量,注意到周围有人又立刻降了下来:“怎么可能,我天我要是真有那个机会进CBA,除非我死了或者瘫了,不然我爬也会爬进去的。”
“如果一个人要是像你喜欢篮球一样喜欢一件事,一直喜欢着,但他不再碰了,为什么呢。”
李遥月并没有在问谁,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现在看着也正常极了,正常的外向,正常的高人气,正常的…孤独。
熊君笑不知道她的心思,却用另一个问题轻易的转移了视线。
“遥月啊,你知道学校里有人在议论,徐知舟是在……追你吗?”
“我?”李遥月:“他满嘴跑火车,我都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了。”
“这倒是,还有人说什么他拿你当挡箭牌,还有说你是被看中的‘同妻’,现在都什么狗屁倒灶的八卦啊……不过你真的会答应吗?”
熊部长看起来有点紧张,眼睛都瞪圆了一点。
李遥月笑了笑,给他倒了点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熊君笑又笑道:“如果是你男神蛋…蛋糕追你,你肯定会答应的吧。”
“那叫蛋挞。”李遥月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啊,不是一个概念,我一辈子不知道他长什么样都没关系。”
“而且最好别。”
她唇边的笑容微微淡下来:“我不喜欢把网络和现实混为一谈。”
……
Lasow跟他谈了谈合同,说只涉及到作品不涉及到人,签下后的123有什么保障谁会来负责……很是详尽。
35楼酒店顶层咖啡厅,钢筋铁骨高楼林立,徐知舟失神地越过他肩头看向玻璃窗外,今日雾大,缭绕像幻境,
“这杨黎新是你朋友?”
徐知舟扫了眼草拟的合同。
他是看上了Lasow出众的技术,结果对方跨界来当游说人,还是为了那些事。
“是啊。她说你就算不跟公司这边签,要继续在网上的话,你要想换经纪人,她可以兼职带你。”
Lasow上次跟徐知舟合作,聚会跟金牌经纪杨黎新提了一嘴,当然,主要是在惊为天人的脸上面——他的歌在网上已经够出名了。
杨黎新听过新歌《由衷》,是在Lasow那录的,但对这钢铁直男的“惊为天人”还是表示存疑。
徐知舟沉默了一会儿,垂眸淡声道:“我考虑一下。”
“好,你再想想。”
Lasow看他那个神态,觉得也是小年轻到了重大岔路口了,举棋不定也是正常的。一边感慨着年轻真好,一边把徐知舟送到了学校。
“别压力太大,反正是个机会,你……”
徐知舟一句语调平平的谢谢和关门声一起传来。
还是太嫩了点。
Lasow开了没多远,接到电话,家里小魔王闹着要礼物要零食,他余光瞥到一家装修设计很有风格的甜品店,遂停车进店。
结果遇到刚才“沉默冷硬”的少年人,正提着个小巧的蛋糕盒子在一年轻女生面前邀功,眉飞色舞的:“这家榴莲千层不好吃,我从西街那家买的,这味道超好,你尝尝!你必须尝尝!”
李遥月已经完全屈服了,麻木地顺着人捋毛:“好的好的,好厉害!”
Lasow有种被骗的伤感,合着刚才走神全都是在想别!人!
话说回来,李遥月也不能算屈服。
几年前Ternura在地下圈子小有名气的时候,论坛里还有人做过访谈,名不见经传的主持人和名不见经传的乐队成员。
提前收集的问卷调查里,有一道问题。问的是关于当时乐队处于低谷中的低谷,请问粉丝想对他们说些什么?他们要把答案读出来。
有一个回答是,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陪陪他。
Lasow之前听那首歌听吐了,却主动又翻出来在车上单循。
[命运不听我借口
赐你一双手
点燃火焰烧尽我宇宙
别呼救
是谁言不由衷谁心甘沉沙丘
...
戏幕消台已落
听冥冥声说这折翻到终点
暗中一条线是人看不见
明月银河淌过
这程江渡存活不由我
若你我都在这战局这性命由你取去]
也是。
不是这状态,怕是也写不出。那样清明有力的声音,唱着存活不由我的时候,是心甘情愿,是弥足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