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与宋珩并肩站在缓丘上,看着远远马道上扬起烟尘,纷沓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轰隆如雷。
“你信许振吗?”宋琰忽然问道。
“你呢?”宋珩背着手,转过脸看着宋琰。
宋琰搓了搓微微出汗的手心,他对任何人都带着两分疑心,可若是许振的话不能信,那接下来丢命的就是他们。
“我不得不信。”他轻吐出一口气,望着那马道尽头由远而近的骑兵队,就快要知道答案了。
宋珩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往天际:“我信命。”
“哦?”
“我信我们命不该绝。”宋珩看着宋琰勾起嘴角一笑,俊朗玉面神采飞扬。
宋琰被他的自信感染,也不由微弯了弯唇角:“有时候我得学学你的洒脱。”
“哈哈。”宋珩伸手在他肩上拍一拍,豪气万丈:“玄玉你就是太紧张了!就算许振骗了我们又如何?立时叫回邓钟岳,咱们再硬刀硬枪打回去!”
原来这缓丘便是那日喷发山火之地,邓钟岳与郭少通早各自领了五千兵马从上次意外探明的密道中钻进山体,从山后绕到了丹达草原上。
宋琰的五千大军也随之而来,同样从这片山丘之后钻了出去。
那一万人马已在丹达草原集结,往楼鄯总营所在的位置而去。
宋琰则与宋珩带了几个亲兵留下,等着看这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踏得矮丘都跟着抖了起来。
“金”字帅旗迎风招展,千军万马踏地而来。
忽连声巨响“轰隆!”“轰隆!”!
如惊雷炸在山前,直透耳膜,大地震动,宋琰与宋珩迅速趴下身子抱头躲在山石之后。
阿文等几个随身护卫忙过来蹲守在他们身旁。
许振没有骗他们!
前头是假火雷,此处才是真火雷!
而所有的目的,只为引诱金蓬的人追上来。
大地仿佛瞬间崩裂开来,山体剧颤,土石飞扬,乌黑烟尘冲上半空,只听山外一片惊慌失措的哭喊夹杂着尖叫,还有马儿嘶鸣悲呼的声音。
“后撤!”
有发现前方踏入火雷陷阱的兵士慌忙疾喊,可那如雷鸣的“轰隆”声仍不绝于耳,将寥寥喊声如潮水般淹没。
数千人马顿时乱做一团,惊马横冲直闯,残肢血水混着泥石四下乱飞,地狱惨烈也不过如此。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那“轰隆”声渐息,山体停止抖动,宋琰与宋珩缓缓抬起头来,朝外望去。
山下已成炼狱场,山上的几人饶是都杀过人见过血,依然感到浑身遍布寒气,只觉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惨景。
硝烟散去,眼前数不清的残肢骇体胡乱堆杂成团,炸裂的脑浆、飞出来的断手断脚,弯弯曲曲的肠子裹着内脏,密密麻麻铺满整个马道,浓烈的血腥气夹杂着火药味儿腾升而起,人群如被巨石碾过的蝼蚁!
一名护卫弯下腰“哇”地吐起来。
宋琰眼中透出笑意,他看着那已成布条的旌旗,隐约可见上头以金漆描绘的残字。
那是“金”字,金宗留的金,金蓬的金。
他挑起嘴角,拔下腰间信号烟花,举手发射出去。
金宗留,这只是开始而已!
被火雷震残的金蓬亲兵早已个个心魂俱裂,侥幸没踏上雷的士兵匆忙调头往外跑去。
两旁都是山壁,只好原路返回。
刚跑出没多远,只听身后“嗖”一声轻响,随着那烟花升空,正往后夺命而逃的士兵们猛然发现,前方的路被几个乌漆嘛黑的炮孔拦住。
士兵们愕然勒马,“中埋伏了!”
喊声还未传远,“轰隆!”“轰隆!”
又是一片雷响,火药的气息在空中更加浓烈。
刚刚好不容易捡回性命的骑兵又在连连炮声中纷纷堕下马来。
炮声如催命勾魂的冥号,手握弓箭的骑兵完全失去还手之力,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有好不容易还留得一口气的举起手高呼:“我们投降!投降!”
越来越多的人扔下弓箭,举起手来。
胜负已分。
宋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脸颊缓缓放松下来。
金蓬完了,金宗留的死期还会远吗?
宋珩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很好,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回京迎娶灵芝。
宋琰拍拍他的肩:“走,该去会会楼鄯骑兵了。”
他转头朝几个护卫道:“你们速去转告许监军,依下一步计划行事。”
“是!”一人领命而去。
“应该带上四姑娘。”宋琰一面领头往下走,一面打趣宋珩:“到时候楼鄯骑兵逃往草原深处,她也能辨出方向带我们追上。”
宋珩“嘿嘿”一笑:“玄玉你还担心他们能逃?托那耶和穆可达那五千人可不是吃素的,他们会替你好好问候问候想逃的楼鄯兵。”
宋琰看起来似乎心情极好,还不肯放过宋珩:“那公主也不错,泼辣豪爽,美艳动人,你怎么不带回去坐享齐人之福?”
宋珩却知他又在试探自己,故作不胜其烦的模样挠挠头:“别提了,这次回去,府上那些个小娘子都留不得了。”
“怎么?”宋琰转过头斜睨了他一眼:“四姑娘是个醋坛子?”
宋珩笑着不答话,心里暗自腹诽宋琰多事,灵芝啊灵芝,只好让你背这个黑锅了。
宋琰见他傻笑,猜度着此人真是个情痴,为安家四姑娘着了迷,那看来他应当不是和自己同一个目的。
也不知走之前吩咐安二研制的那味香如何了。
正想着,已到了山脚下。
他们上次来过这片山丘,对于此地已经熟悉,倒没有太注意仔细探路。
宋琰看见土石左边的青草地,很自然地一脚踏了上去。
忽脚底一空,身子一歪,整个人往侧倾倒过去。
“玄玉小心!”
就在宋琰身子偏下的刹那,在他身后的宋珩还以为他是踢到石头失去平衡摔倒,下意识跟过去拉住他。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自己也已踏上了那软软空空之地。
脚下的大地迅速往下沉去。
流沙!
谁能想得到,这草地下本是坚实的泥土,如今竟变成了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