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宣德帝也含笑看着殿下众臣,心头宽慰。
贤妃亲手斟满一杯酒,素手捧起那高脚金樽,隔着珠帘,举向她左侧方的宣德帝。
“皇上,今儿个见人人欢喜,臣妾方体会到何为四海平定、家国安宁,更懂得有位仁勇圣君,对臣子、对百姓乃是天大的福分,臣妾是皇上的人,更是大周子民,此杯酒,就让臣妾代重获安宁的西疆子民敬谢圣上!”
女人对男人最高的爱意莫过于尊崇敬仰之情。
宣德帝被她一口仁勇圣君捧得快上了天,心头欢喜,接过那金樽,面上毫不掩饰喜色,“这次立功的是琰儿,爱妃养育功不可没,该朕赏你一杯才是。”
一面说,一面让小太监赐酒。
周皇后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恨得睚眦欲裂。
好个油嘴滑舌、溜须拍马的贱人,什么替西疆子民敬谢,不过是绕着弯儿的替宋琰夸功而已!
再有军功又如何,还不是要滚去封地了!
她正要开口提宋琰婚事,顺便提提宋珩,忽听下头传来一阵喧哗。
殿台之下,东侧依次坐着宋玙、宋琰、宋珩,宋琰与宋珩案几前敬酒之人络绎不绝,显得宋玙案桌前空空荡荡,格外冷清。
宋琰似乎察觉到了,抬眼看了看台上,和贤妃对视一眼,瞅了个空,端起一杯酒转向宋玙。
“太子殿下,臣弟有今日之功,全仗殿下倚重。”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宋玙,“别人不知道殿下的功劳,臣弟心里头可清楚得很,这杯酒,理该敬你。”
宋玙本就一肚子火,此刻见他语带讽刺,还说什么心里都清楚,是清楚他和金家的事儿还是清楚他和楼鄯的事儿?
反正不像什么好话!
特别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儿,满满都是讥诮,宋玙怒火上头,将他杯盏一推,恶狠狠地盯回去,“别得意得太早!”
宋琰仍是那副不阴不冷的表情,执着地将酒杯又递过去,“太子殿下什么意思?臣弟不太明白,难道平定了西疆,殿下不高兴吗?”
他没刻意压低嗓门,旁边几人包括对面的郑国公、汪昱、许振等人都看了过来。
宋玙见他明摆着给自己难堪,更是火冒三丈,烧得满心憋屈,犟着脖子大袖一挥,压低了嗓门,“少跟我来这套!”
他袖子拂过,宋琰手头的杯盏一下没拿稳,登时甩在殿中汉白玉地砖上,美酒洒了一地,金杯“叮叮咚咚”弹跳了几下。
众人没听见他二人说什么,只看见宋玙发火摔了酒杯,郑国公脸色瞬变!
其他的还好,这酒可是方才皇上特赐的御酒!
宋琰僵着手,故作诧异地看向宋玙,“太子殿下,不必拿父皇的赏赐作气吧?”
宋玙眉毛都气得立起来,他根本就没碰到那酒盏,就袖子带了一下而已,他宋琰拉弓放箭的手,连个酒盏都拿不稳吗?
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拿了御赐的酒来陷害自己!
他气得难以自已,脸涨得通红,老脾气发作,“蹭”地站起来往宋琰扑去,“你小子阴我!”
旁边的小太监忙七手八脚过来拉开宋玙,宋珩也忙来阻开二人。
从酒盏摔到地上开始,宣德帝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此时见宋玙当着朝臣百官之面,筵席上作如此鲁莽之举,简直就是丢他的脸,丢天家的脸!
当即冷冷喝道:“住手!”
宋玙被两个小太监拉开,一双细眼气得通红,一扭头朝宣德帝诉冤,“父皇,二弟他故意摔了酒盏,想诬告本宫!”
宋琰好整以暇拍拍被宋玙扯乱的蟒袍,朝宣德帝一拱手,一脸诚恳,“父皇,刚才确实是儿臣失手没拿稳,跌了御赐美酒,还请父皇降罪!但儿臣绝没有说是太子殿下摔了酒杯呀!”
宋玙喉咙像吞了一个熟鸡蛋,卡在半空说不出话来,他,他!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又顺带坑了自己一把!
这个奸贼!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又找不着宋琰的把柄,只好干瞪着眼!
宣德帝眉头皱得更紧。
皇后哪还看不出宋琰故意惹怒宋玙,心头暗恨,面上却低声软语,“皇上,必是有何误会,玙儿绝不会无故发脾气的。”
贤妃在另一边捧着心口接话,“是呀,皇上,皇后娘娘说得没错,太子殿下督军后方,论理也有功当赏,许是因为这个才心有不平罢!”
皇后听她明褒暗贬,活生生在告诉宣德帝,太子就是眼红她儿子立功了!
恨不得也像宋玙那样扑上去挠花贤妃的脸。
宣德帝本就最是厌恶宋玙不知礼,任性莽撞,哪有半分太子的威严形象。
此刻又听皇后还在一旁替她说话,更是怒从心起,就算宋琰怎么刺激他,他也得在百官面前想想自己的身份!
宣德帝冷冷开口,“既如此不平,太子去后头仔细想想吧。”
宋玙还想开口分辨,见母后与郑国公都拼命朝自己使眼色,忿忿起身,一甩袖子,绕过屏风往正殿后里间走去。
皇后心头恨得牙痒痒,虽百官不知道上头发生了何事,可这殿台上的皇亲国戚们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两个儿子,一个受赏、一个受罚,生生将太子威信又打压下去几分。
她气得手直哆嗦,压抑着愤懑小心翼翼还想劝说宣德帝,“皇上,今儿这场合,太子不在,怕是不好吧?”
宣德帝一声冷哼,“你还知道是什么场合?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可知道?”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既如此,你也去后头再教教他吧!”
周皇后脸色变得青白,但眼见宣德帝越劝越来气,再不敢多言,垂着头告退而去,转身时,狠狠剜了贤妃一眼。
贤妃一脸平静,待皇后走了,神色更安逸了几分,探过身子堆着笑,与宣德帝闲聊了几句西疆战事,又转到西疆风情。
忽话题一转,提到灵芝身上,“……现下可好了,西疆平定,蛮民归顺,也再不用皇上头疼什么和亲的事儿了,想来安家四姑娘竟是个有大福气的,也不知如今如何了,这般福泽深厚的人,也不知哪家能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