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日,灵芝从香坊回来的时候,宋珩还未从宫里回来。
灵芝从杨陶的温棚里头带了几盆兰花,命人搬到清欢院中。
兰花娇贵喜温,快五月的天气,在屋内还勉强能养住。
清词、清歌指挥着下人将兰花分别摆在花厅和偏房里头,紫红的墨兰大气端庄,放在迎门墙角的紫檀高几上。鹅黄的文心兰娇美贵气,放在对门长榻后的卷角条案上,偏房是寝房外的小暖阁,清一色是水粉和白色的蕙兰,清新不失娇艳,衬着胭霞红的纱窗,屋子里瞬间春意盎然。
小令畅快地吸了两口气,看着两间屋子的新摆设,喜滋滋道:“真香,屋里头都不用燃香了。”
清词跟在杨陶身边时间久,对花草比较了解,笑着道:“还是得用香的,兰草美是美,可招小蚊蝇,还得专门在花盆旁摆上香盒。”
小令一脸诧异,“啊?那岂不是会撞了兰花的香气?”
清词早备好香盒,清歌正指挥着小丫鬟们如何将香盒摆在兰花盆里,听见小令的话,过来递上一个到她面前:“你闻闻看,这香呀,不仅是拟兰花香,且能驱蚊,还能让兰花香息散得更匀更浓。”
灵芝本在一旁欣赏那文心兰,听清歌的话,也生了兴趣,向她招招手,“拿来我看看?这也是娘娘做的吗?”
清歌递过一个香盒,笑着道:“这个很简单,娘娘教过,是奴婢自己做的。娘娘说,但凡摆鲜花,都可以用鲜花的干花存香,再加入散香驱蚊的香方即可。”
灵芝接过看着,是一个竹雕小圆盒,煞是精致,半个手掌大小,上头是竹片编织而成的镂空盖子,香气就从那万字花纹孔中飘出来。
她打开盒盖,里头果然是兰花干花,还有萧茅、艾草、天竺葵等香料。
“这倒是个好办法。”灵芝盖上盒盖,亲自拿着放到面前那盆文心兰中。
“是。”清歌笑着,“奴婢手拙,做的竹盒不好看,以前娘娘指导着大伙儿做过的才漂亮呢。平日里若是没有兰花,摆上这香盒,也像有了兰花似的,如今有真兰花,奴婢这鼻子,倒没闻出来有什么区别。”
小令接过她前头那句话打趣着:“清歌姐姐若还说手拙,我们这样的可得把手给剁了!”
屋里几个丫鬟都笑起来。
灵芝却听了清歌的话,楞在原地,似是捕捉到什么。
闻惯了假兰花,反而分辨不出真兰花!
是了,她怎么没想到以假乱真呢?
这些日子她拼了命的想在引魂香中加入其它香料,来消散那引魂香独特的气息,免得被会制香闻香的人嗅出来里头有制幻的成分。
可太难了!
要想消散香气,必须加入其他多种香料。而香料一多,香效必然会受影响。
她怎么就没想起来换一种方法!
若是直接配制一味拟香,拟的就是她想用的香的香息,在别人适应那香息之后,再换上真正有药效的香,岂不是就不会惹人生疑了?
灵芝握紧拳头,心跳“咚咚”加快,为这个念头欣喜若狂,恨不得立时去告诉杨陶,二人好立即开始配制。
小令见灵芝望着眼前的兰花发呆,正要去推推她,见大双的身影在门口出现,笑着道:“王爷回来了。”
灵芝这才回过神,往前迎出去。
宋珩已经进了院门,脸上神采盎然,见到灵芝,抿起唇角:“今日可能好好歇息了。”
灵芝迎他进屋,亲手替他解下腰间玉革带,再脱去孔雀蓝锦纹蟒袍,交给小令,笑着道:“有结果了?”
宋珩接过清词递来的帕子净了面,长舒一口气,“嗯,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完毕。”
“这么快?”灵芝诧异,一面摘下宋珩头上亲王玉冠,递给身边的清歌。
宋珩披上大双递过来的程子衣,拉着灵芝坐到榻上,含笑着点点头,又仔细看了那兰花几眼,称赞道:“好看,摆在这儿衬得咱们屋子更亮堂了。”
清词上了茶,带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宋珩见人都走了,拉过灵芝坐到自个儿怀里,又伸手环住她腰,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方回答她:“比我们想的更快,可见皇上对这事儿比我们预料的更为在意。”
灵芝也随他一起高兴:“皇上责罚东宫了吗?”
宋珩摇摇头,“没有,不过结果已经不错了。周家早已经把他们和私兵工坊的痕迹消灭得干干净净,但出现这么一座工坊,已经是触了皇上逆鳞。也或许他本来就想削周家兵权,有了这个由头,借此大肆发挥一番,正合他意。”
宋珩端过旁边案几上茶盏,自行喝了一口,再递到灵芝嘴边,继续道:“皇上这次够狠,郑国公虽仍任兵部尚书,未遭降职解职,但督造军工的活儿却被从兵部分了出去。”
“你猜皇上将督造兵工的事儿分去了哪儿?”
“分去了哪儿?”灵芝就着他手抿了一口茶,听他语气,知道有蹊跷,扬眉问道。
“分到了工部,没想到安阁老因祸得福,捡了块大大的肥肉。”宋珩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灵芝微张着嘴,半晌才道:“安大老爷?”
安大老爷在毓芝因香囊出事儿之后,受到弹劾说安家家教不严,有失礼之处,难掌礼部。皇上便将他调往工部,任工部侍郎。
灵芝日日听宋珩讲朝堂上的事情,多少也有了些了解。
工部虽是肥差,但从阁老降为侍郎,面上却不好看。
但督造军工,这是多少人想尽了办法想攥在手里的东西!
历朝历代,也只有最受恩宠最获信赖的人才能掌得这一职权,竟然落到安大手中。
宋珩知道灵芝在讶异什么,放下茶盏,握着灵芝玉白双手,扳着她手指头道:“没想到吧,大伙儿都没想到。”
这一来,东宫与宋琰的斗法,安大老爷却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安家的受宠度,远在他意料之外。
宋珩微微蹙起眉:“安阁老在内阁六臣之中,得圣宠比不过程阁老,论权势比不上郑国公,论资历比不上张阁老,论才干比不上林阁老,一直算不得得宠,是很没存在感的一个人。“
”可现在这么一想,当初皇上将安阁老调往工部,也是颇有深意的。工部尚书张阁老,年近七十,眼看就要致仕,安阁老在这个时候去工部任侍郎,摆明是要接手工部的。如今又有了督造军工的职权,皇上对这个安大,好感度和信任度都是相当地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