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迈着正常的步子,回到万芳阁,大双朝她招招手,“嬷嬷过来坐。”
她走过去照旧坐在那小杌子上。
大双拿出清心丸扔在炭盆中,火星将清心丸包裹,一丝有些冲鼻的清香升上来。
刘嬷嬷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看见眼前笑盈盈的大双,揉了揉眉心,脑袋有些沉,刚才好像靠在这门边打了个盹儿。
大双笑盈盈看着她,“嬷嬷可是累坏了?”
刘嬷嬷不好意思讪笑着,“年纪大了,总免不了有些瞌睡。”
她转头看看主厅,隔扇还闭着。
大双顺着她视线看去,“应该快出来了。”
严氏被宋珩磨得脑袋发晕。
她还以为他要跟她聊什么呢,结果竟然毫不羞耻地盘问起安家产业,盘问起嫁妆来!
严氏在心底恨恨咒骂:真是没娘养没爹教的,亏他有这个脸说得出口。
宋珩哪还不知道严氏想什么,见她脸色灰暗咬牙切齿的模样,该是恨不得抡起龙头拐将他打出去吧?
按灵芝的意思,他今日来,只要拖住严氏就好,好隔开刘嬷嬷,让她们对刘嬷嬷下手,趁机拿到礼单。
不过宋珩另有打算。
就凭安家的德性,她们能凭礼单就把香家给安家的财物一半都拿出来?
就算他们敢堂堂正正的要,安家能给吗?
没错,灵芝要求取回来的香家的东西,不过是一半。
她惦念着安家当初好歹是收留了她,免了她这孤女流落在外,虽说是寄人篱下,好歹给了个屋檐。
可宋珩不这么想。
当初安家可是看在《天香谱》和大笔财物的份儿上才收留了灵芝,若他们好好待灵芝也就罢了,从一开始就让她险些死在应氏手里,到她两岁时被遗弃后山,再到她差点被设计送入皇宫。
宋珩并不认为安家这般过河拆桥,拿人钱财却不信守承诺的小人之举,还有资格享得香家托付而来的财物。
不过怎么从安家拿回来,还得好好想想。
眼前严氏说来说去绕了半天,无非是她们安家养灵芝费了多少心思,又担了多大风险,听得宋珩想笑。
他杯中的茶已经冲得淡无味,晃着茶水也不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微微抬起眼,扫向严氏,“安老夫人,明人跟前不打暗语,当年安家收留灵芝,拿了香家和宫里前前后后送来的财物,本王也知道几分。如今安家想独吞,太贪心了吧。”
严氏被他噎得一愣,继而气得手直哆嗦,软磨不成,改硬上?
“你,你这是……”
“没错,是威胁。”宋珩好整以暇往后稍退,靠在椅背上,放下茶盏,十指交握,闲闲放在膝上,笑眯眯看着严氏。
严氏见他毫不避讳地提出香家,撕破最后一层纱,也不再客气,“燕王殿下,请恕老婆子多嘴,您从小被人养在外头,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呢?”
宋珩眉头一挑,严氏不傻,立即抓住了他话里的把柄。
那就是如今他的立场。
能威胁到安家的,也就是皇上,可宋珩要让皇上知道这些事,首先会暴露自己,他一个长成人才回宫的闲散王爷,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事?
宋珩就算知道安家偷偷收留了香家的后人,他敢去跟宣德帝说吗?
他就不怕宣德帝认为他偷偷查访旧事别有心思?
这是严氏转瞬间心里的打算。
宋珩却在挑破这些事的时候,早想好说辞,也将严氏的威胁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俊朗面容上神色转冷,“老夫人多虑了,你以为本王是闲得没事儿去查当年旧事?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知道这些事嘛,只不过当初东宫和香家联系紧密罢了。”
严氏听他这么说,脸色一变,果然!香家如此奸猾,还是把这事儿说出去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这样来威胁她安家?
她听老大说过,香家当初内分两派,一派追随勇戾太子,暗中为起事出力,另一派则只图立身事外,努力想与勇戾太子划清界限。
后来,当然是追随他的那批人将整个香家拖下水。
听宋珩的意思,香家在最后一刻还和东宫保持了联系,可香家怎么知道他们会被灭呢?
严氏狐疑地看着宋珩,考量着他话中的真假,可若不是香家说出去的,宋珩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难道,宫里的人……”
宋珩挑起嘴角一笑,再一次打断她,“劝您别费力猜了,宫里可跟本王没关系,要不然,那些礼怕就落不到安家头上。”
听他这么说,严氏反而松了口气,他跟宫里没关系就好,这么一想,还想试着坚持坚持,苦着脸色道:“殿下何必强人所难,就算是香家自己嫁女儿,也断没有拿一半家产去陪嫁的道理不是?”
宋珩没了耐心,将手往桌上一放,不耐烦的抬起手指敲了敲,“您拿了人《天香谱》,还要占着那么多财物不放,怎么也说不过去吧?我不想再废话,嫁妆,给灵芝一半,这条件已经非常宽厚了。”
严氏只想吐血,一半!
那是要她的老命!
可安家得到《天香谱》的事情,万万不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到时候不止老大的前途,还有安敏,甚至安家,怕都要毁了!
她咬紧牙,被人威胁的窝囊感让她几欲吐血,忽脑中念头一转,眉头猛的一跳,对,他只说一半而已!
那一半究竟是多少,还不是她说了算?
这宋珩这么蠢?还是说,他对香家送了哪些东西过来,都一清二楚?
她疑神疑鬼地看着宋珩,迟疑着试探道:“一半,那恐怕得八千两银。”
这个数字是她的极限,比如今给灵芝的嫁妆数额翻了一番。
宋珩丝毫不追究她说的真假,似是惊喜般挑了挑眉,当下应声道:“安家这点银钱都拿不出来?”
严氏见他如此反应,稍稍放缓面色,心里暗哂,果然他不知道具体香家给了什么东西,只是来诈她的!
好奸猾的小子,却还是蠢了一些。
严氏端起茶饮了一口,似是万分痛心地下决定,“那好,一半就一半。”
宋珩对她最后的答应毫不意外,只是心里还有些疑惑。
他确实存了诈一诈安家的心思。
却不是诈他们到底收了安家多少财物,而是想看看他们对灵芝身世的保密程度究竟严到何种地步。
按理说,香家的案子都过去这么久了,宣德帝在明面上可是追封了勇戾太子为他平反的。
还有谁会追究一个孤女呢,安家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