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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包世兴被捆成粽子,嘴巴里也塞了布团,说不了话,一双眼睛却是不停地在杜晓瑜和程锦绣二人身上来回逡巡,里面布满了凶光。
杜晓瑜亲自捆的绳子,打结的方式又是独家的,她丝毫不担心包世兴能挣脱,而今比较担心的是程锦绣后背上的伤。
若是包世兴不在,她还能直接让程锦绣脱了衣裳帮她处理一下,可包世兴在,那便什么都做不了。
“锦绣姐姐。”杜晓瑜担忧地看着她,“你要不要紧?”
一面说一面伸手托住程锦绣,不让她因为无力而往后靠碰到伤口。
程锦绣脸色发白,眼神飘忽,但还是尽量扯出一丝微笑来,虚弱地说道:“我没事,咱们再坚持一下就能到县衙了。”
杜晓瑜心中不忍,“要不,我让橘白停车,咱们先下去处理一下伤口再走,好不好?”
“不。”程锦绣坚持,“我这个伤口是证据,不能处理。”
“可是这一路流血到县衙,你会撑不住的。”
“我能撑,我能撑的……”程锦绣眼皮开始往下垂,她心一横,直接咬破舌尖,想借着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那你一定要坚持住。”杜晓瑜不敢碰她,怕一不小心碰到哪里的伤口让她更痛,顺手倒了半杯水喂她喝下。
程锦绣喝了水,嘴里的血腥味终于冲淡了一些,她舔舔唇,用带着灭顶之恨的眼神瞪向包世兴,突然泪目,“真是没想到啊,我还能有给自己报仇的一天。”
包世兴说不了话,只是看着两个女人冷哼一声,想着果然是两个蠢货,不知道镇长和县令是一家人么?还敢将他这个镇长公子送到县衙去,简直是找死!
想到这里,包世兴十分不甘心地看了程锦绣一眼。
当初要不是这小贱蹄子留了一手,他早就上了她,哪里会放她跑,自己还得扯个谎出来,然后带着人满大街找她,明明就生了一张娼妇脸,偏偏还要学人装纯洁,啊呸!而今那副人嫌鬼不要的丑样子,送上门他也不要。
包世兴再看杜晓瑜,这位倒是新鲜,清秀水灵,靠近了还能闻到处子幽香,瞧那水灵灵的脸蛋儿,手感不知道有多好,等到了县城,他一定要想办法带回去玩两天再弄死她!
杜晓瑜小心避开程锦绣的伤口,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睡,她则是随时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精神,害怕路途中突生变故。
——
杜晓瑜每次单独出门,傅凉枭都会让芸娘暗中跟着保护,只不过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芸娘是不会轻易现身的,今天芸娘也照例跟着杜晓瑜来了镇上,杜晓瑜和包世兴闹起来的那一幕,她也从头看到了尾,眼瞅着杜晓瑜他们要去县衙,芸娘买了一匹脚程好的马儿,抄了小路,先他们一步到县衙。
芸娘没有直接击鼓鸣冤,而是花银子请衙差进去通报。
林县令听到通报的衙差说外头有个妇人求见,忙于公事的他正准备推拒,就见那妇人不知从什么地方翻进来了,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林县令顿时觉得这笑容让人毛骨悚然脊背生凉,挥手屏退左右以后问妇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县衙做什么?”
芸娘不答反问,“青天大老爷,倘若民妇要告一个人欺辱良家妇女,还妖言惑众煽动百姓,这事儿你管不管?”
林县令顿时沉下脸来,“只要在渔阳县的范围内,本官自然要管到底,还人姑娘一个清白。”
芸娘挑眉,“青天大老爷就不问问,民妇要告的人是谁?”
林县令义正言辞地说道:“管他是谁,本官一律秉公处理!”
芸娘莞尔,冲他蹲了蹲身,“那么,民妇要状告桃源镇包镇长的儿子包世兴。”
林县令脸色僵了一下,“你说谁?”
芸娘很有耐心地再重复一遍,“桃源镇镇长的亲生儿子,包世兴。”
“这……”林县令皱皱眉,“不大可能吧,我虽然没见过世兴这孩子几面,但我对他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他既然是镇长的儿子,自然会以身作则,怎么可能欺辱良家妇女,还妖言惑众,你说这话可得有证据,否则本官便治你个污蔑之罪。”
芸娘反问:“青天大老爷刚才还说甭管是谁犯了罪,都一律秉公处理,这话还作数吗?”
“自然是作数的。”林县令从牙缝里硬邦邦地挤出一句话来。
“作数就好。”芸娘满意地点点头,“一会儿会有两个姑娘来击鼓鸣冤,到时候,还望青天大老爷公事公断,不偏不袒,还那二位姑娘一个清白。”
林县令铁青着脸,倘若包世兴当真做了那等龌龊之事,他当然会秉公处理以正官威,但是被这么一个妇人要挟,林县令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当下看向芸娘的眼神便是各种不善,“你到底是谁?”
县衙外面有那么多人守卫,倘若这只是个普通妇人,那她是万万进不来的,可通传的衙役都还没出去,妇人就自己进来了,那只能说明她要么翻墙,要么用别的法子,总而言之,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在不确定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林县令也不好随意发作,只能先探探底。
芸娘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事儿你要办漂亮了,我自会在楚王殿下跟前记你一功,要办不好,赶明儿你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家颐养天年去,这渔阳县县令的位置,自有能办事儿的人来顶替。”
芸娘还没说完,刚才还怒气横生的林县令顿时就面瘫了,说话磕磕巴巴,“楚……楚王殿下?你说告状的那位姑娘她……她是……”
芸娘淡笑,笑容里却满是讽刺,“你那大侄子好大的胆子,王爷的女人也敢碰,这案子怎么断,青天大老爷就自个掂量着办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县令吓得双腿发软,心中把包世兴八辈儿祖宗都给骂了个遍。
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楚王,这一个个的,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县太爷这是怎么了?”师爷进来见到林县令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由得惊了惊。
林县令慢慢从地上坐起来,沉声吩咐,“你传令下去,让人迅速去桃源镇把包镇长的儿子包世兴给缉拿归案。”
师爷有些摸不着头脑,惶恐道:“那可是县太爷的妻侄,一家人,随便把人给抓了,怕是不妥吧!再说,也没听说包世兴犯了什么事儿啊?”
不抓,难道等着楚王亲自抓来给他处置吗?林县令一双眼睛要吃人似的,眼刀子嗖嗖往师爷身上戳,“让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
师爷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转身去外头吩咐了。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击鼓鸣冤的声音,师爷也跌跌撞撞跑了回来,嘴里大声说道:“县太爷,那包世兴被两个女子五花大绑,正在外头击鼓呢,说有冤屈要让县太爷做主。”
“这么快?”林县令全身皮一紧,霍然站起来,“快去准备升堂!”
杜晓瑜击鼓的力道很大,鼓声震天,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波县城的百姓过来围观,见到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包世兴以及满身是伤虚弱无力靠在一旁的程锦绣,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
“何人在击鼓?”有衙役走出来,高声问。
杜晓瑜停下击鼓的动作,转身对着衙役蹲了蹲身,“小女子桃源镇白头村人氏,状告桃源镇镇长儿子包世兴绑架并意图奸污小女子的姐姐锦绣,姐姐不从,他便用极其残忍的手段鞭打凌虐,致使小女子的姐姐身受重伤,容颜尽毁。”
本来这种案子很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以前的那些案子,被害人都没有程锦绣这么惨的,因此见到她满身是血脸上有疤,百姓们顿时愤愤不平起来,直骂包世兴畜生不如。
甚至有胆子大的直接往他身上吐痰。
包世兴被捆了手脚,嘴巴也堵住了,躲不开,更骂不回去,一双眼睛怒得都快从眼眶里掉下来。
衙役很快进去禀报。
师爷和林县令已经准备好升堂了。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后,杜晓瑜几人被请到了公堂上。
林县令见到包世兴那副五花大绑的模样,皱皱眉,让人给他松绑。
终于能说话,包世兴第一件事就是往杜晓瑜衣服上吐了一口浓痰,一边揉着被绑得又酸又麻的手脚,一边大骂,“小娼妇,你长能耐了是吧,敢绑架爷,爷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
包世兴抬起脚,正打算一脚踹下去,林县令吓得脸色大变,狠狠拍了下惊堂木,怒喝,“嫌犯包世兴,公堂之上你还敢放肆,来呀,先拖下去打十大板子!”
包世兴难以置信地仰起脖子看向林县令,“姑父,这小贱人她污蔑我,什么意图奸污良家妇女,什么动手凌虐人,我全都没做过,姑父你要替我做主啊!”
杜晓瑜笔直地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随时都能倒下去的程锦绣,另外一只手掏出帕子把衣服上的浓痰给擦掉,脸色说不出的森冷阴沉。
林县令看向一旁不敢动手的衙役们,大声骂道:“让你们把人拖下去打,一个个都聋了吗?”
衙役们齐齐一惊,马上手忙脚乱地把包世兴拖下去,包世兴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姑父,姑父,是她污蔑我,侄儿没罪,我是冤枉的啊!”
林县令冷哼,“公堂之上,谁是你姑父?”
包世兴马上反应过来,换了称呼,“县令大人,县太爷,我真的是冤枉的,草民冤枉啊!”
衙役们已经把包世兴摁在春凳上了,一个个等着林县令发号施令,毕竟是林县令的妻侄,谁都不敢随便处置。
包世兴咬着牙抬起头,“县太爷,您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判了我的刑,我不服,我要找讼师!”
林县令阴沉道:“公堂之上,你藐视本官,吐了原告一口痰,还言辞不当辱骂原告,这是不是罪,是不是本官冤枉你?”
“我……”包世兴噎住。
“行刑!”林县令扔了一个红签下来。
那签筒里的白黑红三种签子,白签打一板,黑签打五板,红签打十板子。
衙役们不敢忤逆县太爷的意思,很快扬起板子打了下去。
包世兴的痛喊声不断传来,杜晓瑜看了一眼旁边的程锦绣,鼓励地点点头,“再撑一会儿,只要打赢了这场官司,咱们今后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程锦绣嘴巴都泛白了,但还是硬撑着,眼眶含泪地点点头。
以前她总觉得老天不公,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从来没害过任何人,偏偏所有人都觉得她有罪她该死,爹娘的漠视,村妇的嫉妒,婆婆的偏听偏信,导致她活成了见不得光的“鬼魃”,连找口吃的都得偷偷摸摸东躲西藏。
可是这一刻,程锦绣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在大灾大难之后遇到了这样一位有情有义心性坚韧还正直勇敢的好姐妹。
若没有杜晓瑜,她早就被包世兴让人活活给烧死了。
若没有杜晓瑜,她不会明白这世间不仅有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的善。
若没有杜晓瑜,她体会不到原来卸下一切做个正常人是那么的轻松快活。
若没有杜晓瑜,哪会有程锦绣的今天。
想到这些,程锦绣的眼泪慢慢模糊了双眼。
杜晓瑜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原本救下程锦绣,她只是顺便,因为来自法治社会,她见不得被封建迷信荼毒的百姓就那么烧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越知道程锦绣的过往,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些年的原主,心中总会多一分不忍,所以才会出手一帮再帮。
程锦绣或许当她是姐妹,但对她而言,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弥补受了十一年苦痛的原主。
杜晓瑜要对付包镇长和包世兴,是准备设局的,在没有绝对能压制对方的权势之前,她喜欢取巧,因为很多时候略施巧计就能让对方一败涂地,没必要硬碰硬,这样只会让自己头破血流。
然而今天竟然在镇上遇到了包世兴,这绝对是个意外,也是这个意外打破了杜晓瑜所有的计划,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把这场官司打到底才行,否则一旦输了官司,包镇长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到时候,别说一个程锦绣,就连她和白头村所有村民都得遭殃。
不过让杜晓瑜意外的是,这个林县令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正直不阿,听说他跟包家是有亲戚关系的,杜晓瑜在来的路上就一直担心林县令会不会因为这层关系而包庇包家,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心都成多余的了。
趁着杜晓瑜和程锦绣不注意,林县令悄悄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见到杜晓瑜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这位正是当初在桃源镇私塾跟那些学生家长打架的小姑娘。
当时他就被活阎王警告过,敢判错了案,不仅摘他乌纱,还摘他脑袋。
没想到如今又让他撞见这小姑奶奶了。
外面包世兴的十大板子已经打完了,屁股上出了血,连站都站不起来,自小娇生惯养的他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当下疼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被人抬着进来的。
包世兴艰难地跪在地上,对上杜晓瑜的冷眼,他恨不能扒了她的皮,“贱妇,你等着老子回了桃源镇,我弄不死你我!”
杜晓瑜脸上的表情一点起伏都没有,眼底倒是多了几分讥诮,“那也得包公子你有命活着回去再说。”
“你!”包世兴扬起巴掌来,还没往下打,就被一旁的衙役给拉开。
林县令气得脸色发青,再次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现在开始审案,原告何人,报上名姓,陈述案情。”
杜晓瑜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女子桃源镇白头村人氏,名叫杜晓瑜,状告包世兴绑架我姐姐锦绣,并意图奸污,我姐姐不从,包世兴就肆意鞭打凌虐,毁其容貌,姐姐自卫逃脱,包世兴为了不让姐姐把他做下的丑事传扬出去,妖言惑众,蛊惑镇民说今年天上不下雨全是因为我姐姐,还说我姐姐是鬼魃,带着镇民成天搜捕我姐姐,要将她活活烧死。
大人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姐姐脸上的伤,这是包世兴得不到我姐姐而做下的孽,至于我姐姐后背崩裂开的伤口,是包世兴今天在镇上故意纵马踢的,当时所有镇民都看见了。”
杜晓瑜说完,深深叩了个头,“还请县太爷为我们做主。”
“你胡说!”包世兴目眦欲裂,高声嚷嚷,“我什么时候鞭打过她,什么时候划花过她的脸,杜晓瑜,你要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撕烂你那张贱嘴?”
杜晓瑜冷冷回望着他,“县太爷要我陈述案情,我便照实了说,你若真没做过,自然有的是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怎么,包公子这是狗急跳墙?”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包世兴气得不行,好几次想对杜晓瑜动手,却都被衙役们给拦住了。
“肃静!”林县令厉喝一声,包世兴再不敢造次,消停下来。
林县令问他,“嫌犯包世兴,原告说的案情,可跟你有关?”
“没有,草民没做过!”包世兴高声否认,“倒是杜晓瑜当街杀了我的马还殴打我,所有人都看见了的。”
程锦绣虚弱地道:“青天大老爷,包世兴在说谎,分明是他在大街上纵容马车狂奔,撞伤了人,我妹妹帮他把马车停下来,他便趁机调戏我妹妹,我妹妹才会为了自保而将他五花大绑的。”
林县令额头上青筋鼓了鼓,“包世兴,你还有什么话说?”
包世兴抵死不认,“大人,我冤枉!”指着程锦绣,怒道:“她们俩是一伙的,她们说的话,不能作为证词定下草民的罪。”
林县令道:“原告说了,整个桃源镇的镇民都是证人,而被害人脸上和身上的伤也不假,那你作何解释?”
包世兴含恨看向杜晓瑜,说道:“一定是这个女人花钱收买了镇民。”
杜晓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花钱?别说我没钱,就算我真有钱,我花多少钱让人为我作伪证,也比不上包公子的一句‘烧死鬼魃能下雨’管用啊!”
包世兴看着杜晓瑜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如果鞭打程锦绣毁程锦绣容貌他还有底气说自己没做过的话,那么“鬼魃”这一条,他是无论如何都摘不干净的,因为当初是他自己放出话说他走夜路遇到艳鬼,而那鬼是导致今年不下雨的原因。
在大魏朝,妖言惑众鼓动民心是大罪,他是镇长的儿子,当然明白这一点,可要是不这么说,一旦让程锦绣那个贱妇把他们父子的恶行捅漏出去,他们父子俩就得玩完。
杜晓瑜收回目光,看向林县令,“还请县令大人明察,包世兴掳走我姐姐是真,鞭打虐待她是真,妖言惑众更是真。”
“杜晓瑜!”包世兴怒火直冒,“你凭什么污蔑我?”
杜晓瑜不理会她,依旧只看向林县令,“民女还是那句话,倘若县令大人不信,大可以去桃源镇随便抓个镇民来都可以证明民女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林县令大手一挥,吩咐衙役,“去通知李捕头,带着捕快去桃源镇请几个证人回来。”
包世兴一听真要去请证人,顿时慌乱起来。
传话的衙役还没走出去,外面就又急匆匆跑了一个衙役进来,“启禀大人,包镇长在大堂外求见。”
林县令皱皱眉,“请进来!”
包镇长也来了?
杜晓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她刚才强行把鞭打程锦绣和程锦绣毁容的罪过嫁祸给包世兴,就是为了逼迫包世兴供出他爹包镇长来,没想到包镇长还真来了。
这对父子做过亏心事,这俩人要是当面对质,说辞肯定漏洞百出,到时候就不信林县令还看不出端倪来。
正游神间,杜晓瑜便听到包镇长走进来的声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苍老的声音响起,“大人明鉴啊,我儿世兴平日里光明磊落,不同流俗,怎么可能会做出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来,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包镇长说完,冷锐的眼神死死盯了杜晓瑜一眼,一张老脸表现得十分复杂。
杜晓瑜买下了大半个白头村的地改造成药田,这一年多以来给白头村带来的收益增长明显是往年的几个倍,他也因此得了林县令的夸奖,说要是再多做出点政绩来,就向上举荐他来县衙,刚好县丞一职还空缺,给他留着。
包镇长一直想往上爬,所以帮杜晓瑜办土地过户手续是一次比一次积极。
虽然因着杜晓瑜在白头村没有户口的缘故,那些土地都是以丁家名义过户的,但包镇长认定了杜晓瑜是个能助他政绩高升的福星,所以平日里见着她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哪曾想自己一时贪花,惹上的人竟然跟杜晓瑜有关。
这种时候,包镇长也不管会不会得罪杜晓瑜这个小地主了,面子和政绩,自然是面子更重要。
既然是杜晓瑜先撕破的脸,那么也别怪他不讲情面。
“包镇长为什么会觉得是我陷害你儿子?”杜晓瑜问。
“我儿今天腹痛不止,急着去医馆看诊,所以让小厮把马车赶得急了一些,你杀了他的马儿阻碍我儿医治不说,还强行将他带到县衙来,我儿要是因为救治不及时丢了命,你就是蓄意杀人!”
林县令一个头两个大,这怎么还扯上蓄意杀人了?
杜晓瑜凉凉一笑,“镇长大人,您刚来,怕是不知道吧,我们刚才说的是你儿子妖言惑众,告诉镇民我姐姐是鬼魃,要活活烧死她的事呢!”
包镇长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
杜晓瑜道:“你告诉我,这件事我是怎么污蔑你儿子的?”
包镇长脸色乍青乍白。
杜晓瑜继续说:“我很好奇啊,我姐姐明明是个大活人,你们为什么非要颠倒黑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成鬼呢?莫非,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包镇长看向包世兴。
包世兴被打得精神恍惚,“爹,你救救我。”
杜晓瑜轻哼,“大人,民女要求把这对父子分开审问。”
林县令点头,“本官应允了,来人,带下去审。”
包世兴先被拖了下去。
杜晓瑜看了一眼被架起来的包镇长,挑眉小声道:“包镇长,你儿子先前可什么都交代清楚了,你若是撒了谎让证词不一样,那么镇衙的主人明天就该换了。”
包镇长顿时一个哆嗦。
镇长不属于朝廷在编的官员,而是由宗族选举任命,他这个镇长是因为有个县令妹夫捡了大便宜得来的,若是有背景的那些乡绅,譬如地主,譬如读书人家不同意,联合起来将他撸下去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更何况丁家有个去年考中案首直接去了国子监的读书人丁文志,人家代表的可是整个汾州的荣耀,又是知府十分器重的人。
丁家要是真动了怒想找人扳倒他,简直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包镇长脸上的肌肉跳了跳。
杜晓瑜看着他就觉得恶心,快速移回目光。
衙役们很快把包镇长也带下去审问。
一盏茶的功夫后,审问结果出来了,负责审问的衙役把两人的供词呈给林县令看。
林县令大致扫了一眼。
包世兴一口咬死自己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更没有妖言惑众,一切全是杜晓瑜诬陷。
包镇长却说程锦绣是主动上他们家勾引他们父子才会被打出来的,怪她自己不要脸,怨不得别人。
林县令念出包镇长供词的时候,程锦绣急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县令大人,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勾引任何人,我在山上住得好好的,是镇长和他的儿子把我骗到他们家去。”
包镇长怒道:“你住的那是荒山野岭,平日里没事儿,谁会无故进山,明明是你下山来找吃食,没有人愿意施舍,这才想到去镇衙找我这个一镇之长。
哼!我倒还看你可怜给你一口吃的,你却如此不知廉耻,有意无意地撩拨勾引我们父子,你分明是因为那不要脸的行径才会被打出门的,到头来却反咬我们父子一口说我们欺辱你。
程锦绣,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当初不是你自愿去的我们家?你敢说你没吃过我们家的饭?你敢说老夫没在你饿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救了你一命?”
程锦绣听完,整个人都呆了,她怎么都想不到,包镇长口齿竟然这般伶俐,他说的这些话,她完全没办法反驳,因为的确是她自愿去的包家,包镇长也的确是在她饿得快要死了的时候给过她一碗吃的,若没有那碗吃的,她程锦绣早就被活活饿死了。
这些是事实,可真正的意思和重点却被生生扭曲了。
明明是包家父子把她骗下山来,让人做了一桌饭菜给她吃,之后告诉她,她这条命是他们父子给的,她就该当牛做马报答他们,不过他们舍不得她当牛做马,让她脱了衣服伺候他们,她不愿意,才会惹怒这俩父子,趁乱逃跑的。
杜晓瑜趁机捏了捏程锦绣的掌心,示意她宽心。
程锦绣心头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因为杜晓瑜这个举动而突然变得无关紧要,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只要有杜晓瑜在,她们今天就一定能赢了官司。
安抚好程锦绣,杜晓瑜才看向包镇长,“你说,我姐姐是自愿去的你们家,对吗?”
“那是当然,难道你以为老夫一把年纪还会撒谎不成?”
“你还说,是你们父子看我姐姐可怜,给了她一口吃的渡活了她的命,是这样吗?”
“是!”包镇长想也不想,回答得干脆。
“可是我姐姐却在吃饱后蓄意勾引你们父子,而你们父子高风亮节,见不得这种行为,就将她赶出门,自始至终都没碰过我姐姐,是吗?”
“那是她不知廉耻!如此肮脏的女人,老夫看着都恶心,怎么可能对她做什么?”包镇长一边说,一边呸了一口。
“真的是这样吗?”杜晓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包镇长有些心虚地别过脑袋,嘴里的说法却不变,“大人明鉴,小民说的都是事实。”
杜晓瑜淡笑,“那就奇了怪了,我有一件事,想请包镇长帮忙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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