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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秦枫烨离开国公府,团子都还在哭个不停。
连杜晓瑜都被吓到了,顾不得在场那么多人,直接走到宁氏的坐席旁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团子的背,“小家伙,你这是怎么了啊?”
团子一个劲摇头,脑海中那个零零星星的片段他虽然记不完整,但绝对是噩梦,一个说不出来却能将他吓哭的噩梦。
杜晓瑜见状,心知问不出什么来,便笑着宽慰道:“那你看,大哥哥都已经走了,咱们不哭了好不好,洗把脸准备吃饭了,你一向最喜欢啃鸡腿了,今天厨房有准备了团子爱吃的鸡腿哦!”
宁氏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也是温柔地劝说了好久,团子才慢慢安静下来,只是因为哭的太狠,如今就算收了眼泪也还是一抽一抽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宁氏一颗心揪着疼,也不管什么客人不客人的了,直接看向秦宗元,“老爷,要不,我先带团子回房吧,小孩子忘性大,睡上一觉再醒来兴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秦宗元颔首,也是满心的担忧,“那夫人仔细照料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他。”
宁氏“嗯”一声,拉着团子要走。
团子却站着不动,双眼看向杜晓瑜。
宁氏问:“是不是要姐姐跟你一起去?”
团子小脑袋点了点。
宁氏望着杜晓瑜。
杜晓瑜含笑道:“既然团子这会儿需要我,那我便过去陪他吧!”
宁氏面露感激,吩咐正在摆宴的下人们,“一会儿送些饭菜去我院子里。”
下人们齐齐应,“是,夫人。”
杜晓瑜简单与傅凉枭道个别就跟着宁氏去了内院。
宁氏边走边问:“杜姑娘方才见过烨公子,你觉得他人如何?”
杜晓瑜完全没想到宁氏会突然来个如此刁钻的问题,斟酌道:“初次见面,不甚了解,不好妄下定论。”
宁氏淡淡笑了笑,却没再说别的。
三人很快到了内主院。
下人们也陆陆续续将饭菜送过来。
宁氏歉意地说道:“原本按照国公的意思,今儿是特地设宴款待几位的,只是我不曾想到因为烨公子的到来,扰了你们的兴致,如今要委屈杜姑娘在内院陪我用饭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杜晓瑜道:“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如此盛情,并没有因为我卑微的出身而将我拒之门外,这是我的荣幸,哪来的委屈?”
宁氏摇头道:“你是团子的救命恩人,人都说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既然团子称你一声姐姐,那我自然也会如亲人一般待你,只是不知杜姑娘愿不愿意?”
杜晓瑜笑道:“我自小没亲人,能得国公夫人如此对待,是我的荣幸。”
宁氏听罢,轻笑出声。
因为刚才那一个小插曲,秦宗元心中一直挂念着团子,所以只是随便以东道主的身份客气地敬了两杯酒以后就坐下了,筷子无意识地在盘中翻了两下,一口菜都没吃到嘴里,明显的心不在焉。
傅凉枭没说话,杜程松和秦宗元各自安静,这宴席便只是为了吃而设,没多会就结束了。
杜程松看出来秦宗元急着去看团子,便找了个借口道:“听闻国公府里有一处桃花林,如今正值花开,想来景色不错,阿福公子,不如咱们去转转吧!”
傅凉枭眉梢微挑,算是默认同意。
秦宗元向杜程松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杜程松苦笑一声,国公紧张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儿子那种心情,他又如何不能理解,同为人父,看到国公一家欢聚团圆,他心中是无比羡慕的,他也想,可是,谁给他这个机会?
想到自己与小女儿相见不能相认,杜程松嘴角的苦涩之意越发明显,去往桃林这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傅凉枭转身看了看,确定没有国公府的下人跟着才终于得以开口,“岳父大人特地约本王出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杜程松马上回神,抬头看着傅凉枭,不得不说,亲王就是亲王,就算换了一身最普通的衣裳,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也是没办法遮掩泯灭的。
更何况,此时的楚王哪里有半点传言中吊儿郎当不着四六的样子,身上那股强盛的气势,说是比金銮殿内他老子更甚都不为过。
杜程松嘴巴嚅动两下,欲言又止。
“岳父大人,有话便直说吧!”傅凉枭一向对除了杜晓瑜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耐性,等了这半天还能同杜程松和颜悦色地说话,全是看在他那未过门的王妃面儿上。
顺手摘下一枝桃花,他目光落在那娇艳欲滴的花瓣上,想着这地方还不错,一会儿要是有机会,也带筱筱来瞧瞧。
杜程松喟叹一声,终是缓缓开了口,“有件事,草民想当面问王爷要个答案,还望王爷能如实相告。”
傅凉枭唇角轻勾,“岳父大人但说无妨。”
杜程松袖中拳头握紧,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草民想知道,王爷接近筱筱的目的是什么?”
傅凉枭并不急着回答,而是缓缓说道:“本王去汾州本来是瞒着所有人的,却被杜三爷无意中撞破了身份,原本,本王有的是机会灭口,可你知道本王为何留你到现在吗?”
杜程松心思微动,“草民愚钝,还望王爷告知缘由。”
“因为,你是筱筱的亲爹。”
傅凉枭说得漫不经心,可细听之下便会发现,他在提及“筱筱”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一种能酥入骨子里的温柔。
杜程松脸色微变,轻轻喘息了一下,“仅仅是因为如此吗?”
“不然你以为呢?”傅凉枭眼神变得似笑非笑。
杜程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要说楚王在撒谎吧,看样子也不太像,可若不是在撒谎,他的目的真的这样单纯吗?
杜程松还是无法确定,“草民不知王爷这话该从何说起。”
“说白了,本王一把火烧了继后寝宫犯下大错被我父皇赶出京城,那都是本王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去汾州找她。”难得翁婿二人有机会静下来聊一聊,傅凉枭索性当一回有问必答的乖宝宝。
杜程松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幻听,要么就是在做梦,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疼才壮着胆子继续道,“草民想不明白,筱筱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王爷如此大费周章,要论出身和姿容,她远不及王爷府上的美人。”
傅凉枭眼神冷淡,“杜三爷是对你自己的女儿没自信,还是对杜家没自信?”
“草民只是觉得,就算小女有幸入了王爷的眼,也该有个缘由说法吧,可听王爷所言,倒像是王爷在很久之前便认识了草民那小闺女一般,要知道,她可是十多年前就已经失踪了的人。”
既然都问到这份上来了,傅凉枭自然不会再推三阻四不回答,有些事情,越早说清楚对他迎娶筱筱越有利。
只不过这说法上,就得找借口遮一遮了,总不能直接告诉老岳父,他是重生的吧?
要真那样,吓到他这位岳父是不可能了,自己倒是很有可能会被当成胡说八道的疯子。
伸手晃了晃桃树枝,抖落一地的花瓣,傅凉枭缓缓道:“有一年慧远大师入宫,碰巧遇到了本王,顺道帮本王测了测姻缘,说本王天生命硬,唯有杜家女儿能镇住。”
杜程松讶异地张了张嘴,他想反驳,因为这太荒谬了,可是反驳不出来。
慧远大师是皇觉寺的得道高僧,每年想找他卜卦的人能从山顶排到山脚,可慧远大师轻易不给人卜卦,而一旦开卦,算出来的东西从无差错。
哪怕是皇帝想找他算算国运,也得三请四请,有时还不一定能请来。
但是没想到,慧远大师竟然会为楚王算卦,不过既然是慧远大师亲自算出来的,那任何人都没得置喙。
傅凉枭看着杜程松那怔忪的反应,有些好笑,索性不等杜程松问了,直接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后来,本王让人打听了一下杜家所有的女儿,结果发现没一个是入得了眼的,又听说五小姐从小就失踪了,本王便想着,这位还有点儿意思,于是让人去找了找,结果还真让我给找着了,火烧继后寝宫之前,本王暗地里见过她两回,发现这丫头倔强,嘴巴毒,爪子锋利,活脱脱一只欠调教的小野猫。所以,本王一时兴起,就随便在继后寝宫放了把火,然后名正言顺地去了汾州。”
杜程松闻言,嘴巴狠狠扯了扯,好吧,他今儿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有权,任性”。
就因为一个所谓的能镇住他的姑娘,他随便到“随便”放把火烧皇宫,“随便”离开京城,再“随便”赖在了自己那小闺女身边。
这么随便,到底是该庆幸活阎王的“恩宠”来势汹汹还是该悲哀小闺女很快就会沦为楚王府那些女人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杜程松再次喟叹,“草民还以为王爷接近筱筱是因为……”
“为了杜家的免死金牌么?”傅凉枭挑唇,“本王从来没想过要踩在女人头上赢得江山,更何况,筱筱是本王认定了的女人,本王便是心再狠,也不可能利用她。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本王不稀罕这玩意儿,可岳父大人若是想用免死金牌作为陪嫁让筱筱顺利入楚王府的话,本王乐见其成。”
见杜程松犹豫,傅凉枭继续泼冷水,“杜家的免死金牌,觊觎的人太多了,人人都惦记的东西,未必是宝贝,还有可能是催命符。”
看着杜程松有些变白的脸色,傅凉枭接着道:“可能你们杜家觉得那是保命的东西,只要有免死金牌在的一天,掌权的那位都不会动摇杜家根基,可你们想过没有,正是因为有这玩意,皇家才会一再地防范试探。
毕竟人心不古,傅家这些帝王,可不会人人都像太祖那样宽宏大量,能记得杜家先祖的喋血护主之恩,他们只会一个更比一个狠,尤其是现在这一位,生性多疑,在他当政期间,杜家最好是别行差踏错,否则稍有差池犯到他手上,那可不是随便闹着玩的,一个搞不好,全族都得跟着陪葬。”
顿了顿,傅凉枭道:“当然了,本王说这些,并不是贪图你们家祖传的宝贝,毕竟嘛,本王不感兴趣,本王所谋的,自始至终不过是筱筱那丫头罢了。”
“那王爷的意思是?”
“让免死金牌转移到本王手里来,杜家一旦成了本王妻族,本王自会护你们一世安然,至于免死金牌会招来的风险和祸事,本王一力承担了便是。”
杜程松心中大动,“杜家何德何能,竟得王爷如此重诺?”
“或许你该庆幸,自己生了个好女儿。”
杜程松抿唇,“筱筱性子单纯,草民担心她入了王府会被王爷的那些侍妾算计。”
“三爷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明白,本王都敢一把火烧了继后寝宫,那么,弄几个女人入府做做样子又有何难?”
杜程松突然觉得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来了,一张脸已经不足以表达出他满心的震撼,“所、所以说……”
“所以说,本王因着慧远大师的那一卦,至今没敢碰女人,克死几个女人虽然不打紧,可本王不想日后筱筱嫁过来,嫌弃本王不干不净,等筱筱回了杜家,本王府上的那些庸脂俗粉,自然是能滚多远滚多远,滚不了的,本王帮她一把。”
这么说来,为了能娶到慧远大师给他算出来的王妃,楚王这么多年都是在故意抹黑自己?
杜程松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心灵遭到了重创,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大点儿的风过来就能将他吹倒在地上。
傅凉枭看着他,“该说的,不该说的,本王都已经说完了,至于剩下的,三爷慢慢思量吧,筱筱嫁过来之前,本王还有的是时间等。”
杜程松至今都还是懵的,今天的楚王,完全颠覆了以往在他心中的形象,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捋一捋。
傅凉枭也知道这些话从一个亲王嘴里说出来,是个人都会被吓得不轻,更何况杜程松还是筱筱亲爹。
他懒得再留下,桃花虽美,没人陪着,怎么欣赏都是入不了眼的。
就在傅凉枭要走的时候,杜程松突然唤住他。
傅凉枭驻足,“三爷还有事?”
杜程松道:“如果按照王爷所说,杜家以免死金牌作为陪嫁将女儿交给你,你就不怕圣上怀疑你有谋反之心?”
“这就不必三爷操心了,只要杜家肯嫁女,本王便有的是办法说服我父皇,不仅能娶了杜氏女,还能让免死金牌从今往后常驻楚王府。”
杜程松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脚底发凉,为什么以前所有人都没发现,这位才是蛰伏最深的凶兽呢?不出击则以,一出击,必然是天翻地覆的结果,听听他说的这些话,哪一句拎出去不是掉脑袋的,可从他嘴里出来,就好像是吃顿饭喝口水那么简单,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王爷当真好算计。”到最后,杜程松只能感慨出这么一句话来。
傅凉枭笑意浅浅,“为了护住心爱的姑娘,为了护住她的母族,本王不得不做出一些选择和牺牲。”
杜程松呼吸微顿,傅凉枭脸上那笑容,分明带着嗜血的凶光,可见在自己不知情的某些时候,他必然做了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事,“草民斗胆问一句,杜氏多年来与皇家相安无事,这其中有没有王爷的手笔?”
傅凉枭笑意加深,“不然你以为安王傅凉灏为什么会死在承德避暑行宫,怀王傅凉煜为何会酒后失德最终不得不被迫娶了礼部侍郎之女?那是因为,他们都动了杜家免死金牌的心思,都想通过联姻把这道护身符攥在自己手里,虽然他们选择联姻的对象并不是筱筱,可杜家到底是筱筱的母族,筱筱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个后盾,以便她日后能风风光光地嫁入楚王府。所以,但凡是阻了本王和筱筱婚途的人,都该死!”
陡然听到安王和怀王两位皇子都遭了楚王算计,一个横死行宫,一个因为酒后失德彻底失了皇帝的信任。而幕后之人楚王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护住杜家。
杜程松再也受不住刺激,整个人往后退了退,直到后背抵在一棵桃树上才勉强站稳。
傅凉枭唇角含笑,“三爷的问题都问完了吗?”
杜程松嗫嚅,“差不多了。”
“那么,换本王问了。”傅凉枭道:“在杜家,筱筱地位如何?”
杜程松想也不想,直接回答:“筱筱是幺女,打小就乖巧,上到老太爷老太太,下到府里见过她的那些家生子,全都疼她如珠宝,草民自然是把筱筱当成掌上明珠,否则早该为了荣华富贵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又何苦担心她嫁过去跟那帮女人争风吃醋遭了罪?”
“很好。”傅凉枭满意地点点头,“筱筱是杜家的掌上明珠,在本王心中亦是无价之宝,这世间或许爱慕她的人不只本王一个,但能真正懂她,真正敬她重她护住她的,却只有本王。”
杜程松无话可说,他相信凭着楚王的本事,必定能说到做到。
“如果本王说了这么多,杜家还是不同意嫁女的话,那么,本王便只能用抢的了。”
最后这一句,不是商议,而是警告。
杜程松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巴,这种时候,他还能有选择的余地吗?娘的,这活阎王分明一早就把什么都算计好了,怕是连筱筱该什么时候回归杜家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更别说杜家一直以来都在活阎王的监控之中,什么人在打免死金牌的主意,什么人蠢蠢欲动,活阎王全都一清二楚。
现如今杜家处在这个么全透明的境况下,完完全全就是活阎王砧板上的鱼肉,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是扁是圆,全凭他拿捏。
最终,杜程松只能叹口气,“只要王爷答应能护住筱筱一世,不让她卷入是非操心受累,草民便尽快说服老太爷,让免死金牌作为陪嫁,入楚王府。”
傅凉枭笑笑,“那么,本王又可以称呼三爷一声‘岳父大人’了。”
杜程松默了默,“草民还想知道,王爷准备何时让筱筱回家?”
“至少目前不行。”傅凉枭道:“不过该她回来的时候,本王自然会安排她回来。”
杜程松抱拳,“那么在筱筱真正嫁入楚王府之前,还望王爷莫辱她,至少,留她个清白之身。”
不用想,杜程松也猜得到,今天挑明了一切之后,楚王不可能再像以前的“阿福”那样安分,可不管怎么说,筱筱的最后一道底线得留住。
傅凉枭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要不是为了让筱筱能在大婚那一天把她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他,他能忍到现在吗?要知道,他虽然这一世还是童子身,前世却是陪着筱筱走到了最后的人,那开荤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如今只能看不能吃,他已经憋得太久了。
杜程松就当他是默认了。
傅凉枭转而说起旁的事,“听说你准备在京郊买地皮给筱筱盖个花园子?”
“是。”杜程松点头,“这是老太太的主意,也是草民的心愿,对这个女儿,杜家亏欠了太多,想着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盖吧!”傅凉枭颔首道:“若是嫌人手不够,本王可以暗中拨一批人去帮忙,”
“不,不用了。”
“那本王就拭目以待岳父大人送给王妃的这份礼物了。”
傅凉枭说完,这次是真的不再逗留,直接走人。
看着活阎王走远,杜程松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虽然自己年少时桀骜不驯,也是个土匪性子,可自己这个真土匪遇到楚王这个“假土匪”,对方身上那种比帝王还要强势森冷的气势,直接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之前不知内情,只浅显的以为楚王是为了想要杜家的免死金牌所以接近筱筱,更以为只要杜家抵死不嫁女,楚王定然没辙。
如今看来,杜家的挣扎在楚王眼里根本就是被绑在绳子上的蚂蚱胡乱蹦跶,而牵着绳头的人,正是楚王。
只要他想,杜家随时都能飞来横祸惨遭灭族,只是,因为一个筱筱,楚王不会这么做,他说过,他不仅会护住筱筱,也会帮筱筱护住她的母族。
这样的恩宠,杜程松着实受惊了,一直到走回前厅都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此时宁氏的院子里,杜晓瑜正在给团子扶脉,收回手以后说道:“只是受惊过度,喝些安神汤下去,再睡一觉就好了。”
秦宗元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又皱了皱眉,“怎么会突然受惊过度?”
宁氏趁机道:“这事儿我还想问问老爷呢,怎么先前都好好的,烨公子一来,咱们的儿子就被吓成这样,莫不是烨公子曾经做过什么让团子吓得肝胆俱裂的事?”
“这不可能!”秦宗元一口否定,“烨儿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小就谦和有礼,是个温文尔雅的孩子,他不是会耍手段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宁氏还想再说什么,就见一旁的杜晓瑜给她递了个眼色,宁氏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杜晓瑜道:“要我说,这么猜来猜去的也不是办法,不如直接问团子他为什么哭。”
这一提醒,三双眼睛顿时齐刷刷看向床榻上的团子。
团子紧张地看着三人,抿着小嘴巴一言不发。
杜晓瑜俯下身,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团子乖,你告诉姐姐,刚才在前厅为什么会哭?”
团子一听,脸色骤变,一下子钻进被子里,将脑袋也捂住。
宁氏慌了,“这孩子的反应这么会如此奇怪?”
杜晓瑜小心地将蒙在团子头上的被子拿开,唇边笑意温柔,“团子,你不是一向最听姐姐话的吗?今天这么调皮,姐姐可不理你了,一会儿就回去。”
团子心下一急,抓住杜晓瑜的衣袖,带着哭腔祈求道:“姐姐别走,我说,我说就是了。”
秦宗元和宁氏齐齐对视一眼,满目期待地看着团子。
团子却只看向杜晓瑜一人,缓缓吐出两个字,“眼睛。”
“眼睛?”杜晓瑜皱眉。
“嗯。”团子闷声点头。
宁氏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眼睛?”
秦宗元更是一头雾水。
杜晓瑜反应快,问道:“你是说,你害怕烨公子的眼睛?”
“嗯。”团子还是点头。
“可是,为什么呢?”杜晓瑜不解,秦枫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清楚,但刚才秦枫烨在厅堂里的表现是个十足的谦谦君子,举止端方,优雅怡人,那双眼睛更是温柔陷阱,定力不好的人,一准能陷进去。
团子会害怕那么温柔的眼神吗?
宁氏也道:“烨公子过来的时候,我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啊,因为担心团子,可以说一直注视着烨公子的,他的眼睛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呢?”
“团子,你能再说具体一点吗?”杜晓瑜轻声问。
团子直摇头,他记不清楚,更说不清楚,他只知道看见烨公子笑的时候,他浑身都颤抖的厉害,那是一种刻入骨子里的恐惧,因为害怕,所以控制不住地直接惊哭。
杜晓瑜也不勉强,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哪里来的记忆能力,就算当时记得一些东西,过后怕也只是些零星的碎片了,不可能把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记得那么清楚。
想了想,她再道,“你如果回答不出来,那我做一些推测,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好不好?”
“好。”
“那咱们开始吧!”杜晓瑜道:“你之所以害怕烨公子的眼睛,是因为你曾经在某个地方见到过,对吗?”
团子点头。
“而你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当时的情景十分恐怖,让你害怕到哭出来,是不是?”
团子惶恐地点点头。
“那,烨公子有没有伤害过你?”
团子犹豫了,他不知道有没有,但自己的的确确是因为被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了一晚上醒来后受到极度惊吓昏过去的。
想了想,他最终点了头。
秦宗元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满脸震惊。
宁氏这回有话说了,“老爷,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兴许团子压根就不喜欢烨公子这样的人,您瞧见没,团子一个四岁多的孩子,他能随便撒谎吗?再说了,团子自从回府,今儿是头一回见到烨公子,烨公子跟他无冤无仇,团子总没有道理一见面就诬陷烨公子吧?”
秦宗元咬着牙,一句话都没说,脸色黑沉得厉害。
他怎么都没想到,谋害了自己亲生儿子的人,竟然是他一直以来最看好的族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宗元一拳捶在桌上,气愤地坐下来。
“这其中的缘由,妾身不知道。”宁氏含恨道:“不过,老爷以前说过要过继烨公子为世子,一转身却娶了妾身,后来又生下嫡子,团子或许会因为这个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秦宗元再次狠狠一震。
没错,他当年的确是说过有意过继的话,那是因为原配夫人不在了,自己又没有嫡子,当时的处境,过继是最好也最无奈的选择。
只是谁能料想到,他不久后便遇到了宁氏,一见倾心,娶了宁氏生下嫡子以后,更是没再提及过继的事情,不过即便如此,他给秦枫烨的补偿也不少,金银珠宝良田铺子,全都成倍地送,还以国公身份出面说服了秦氏族长,让秦枫烨跟着他们打理族中大小事务。
要知道这可是个肥差,学得好了,将来秦枫烨没准还能爬到族老的位置上坐坐,族老可是有决策权的,秦氏一族叶脉广,家大业大,族老的地位不言而喻。
秦宗元不明白,自己都已经这么尽心尽力扶持秦枫烨了,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宁氏看穿了秦宗元的心思,哼声道:“就算让他跟着族老们打理族中事务,所得的利益也远远比不过一个世子之位来得高,他能甘心才怪了!”
秦宗元气红了眼,“可就算我要给他这个世子之位,这原本也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啊,我给他,那是我的情分,我不给,那是理所当然的本分,他凭什么要因为这个来伤害我的儿子?”
宁氏冷笑,“为什么?国公不妨亲自去问问他好了,妾身要是知道为什么,还能任由儿子在外头吃了两年的苦吗?”
眼看着这对夫妻要吵起来,杜晓瑜忙道:“国公爷,国公夫人,团子受了惊,需要安静休息,你们有什么话,还是去外头说吧!”
秦宗元这才站起身走向床榻边,满目歉意地摸了摸团子的小脸,轻声道:“儿子别怕,爹爹一定会想办法处置了害你的奸人为你报仇雪恨的。”
宁氏眼皮抬了抬,这话听起来倒还像个样。
团子这个样子,杜晓瑜一时半会儿的也放心不下,想了想,对着秦宗元道:“国公爷,我决定留下来多陪团子几天,直到他彻底康复,杜三爷想必还在前厅,我去找他把话说清楚。”
秦宗元点头,“老夫谢过姑娘这份好心了。”
“应当的。”杜晓瑜笑了笑,出了门由大丫鬟带着去往前厅。
杜程松早已从桃林回来坐在里面喝茶。
这一会的工夫,他已经把楚王先前在桃林说的那些话消化了七七八八,一直以来的担忧也没有了,见到杜晓瑜,眉目间是说不出的慈爱柔和。
杜晓瑜走到他面前道:“三爷,团子今儿受了惊,我得留下来陪他,就不回去了,你想要的河车大造丸方子,我现在就可以写给你。”
杜程松忙摆手,“方子的事不用这么着急,既然姑娘要留下来照顾团子,那就留下来吧,等哪天你想回杜家了,就跟国公爷说一声,他会安排人送你过去的。”
杜程松这么说,让杜晓瑜很是过意不去,“那我送三爷出府吧?”
杜程松心中欢喜,“好。”
两人并肩走着,到大门口的时候,杜程松突然问:“你觉得阿福会骗你吗?”
杜晓瑜道:“他本来就一直在骗我。”
杜程松愕然。
杜晓瑜无奈道:“阿福不会说话,所有关于他的家世背景以及以前的经历,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其实我并不了解原本的阿福是个怎样的人,不过,我相信他陪在我身边的这份心意,是真的。”
否则,杜晓瑜实在想不清楚他能图她什么。
杜程松:“……”
这大气喘的,险些吓死他,今天承受的心脏刺激已经够了,可不敢再来一次,否则保不齐真会被吓掉半条命。
不过听到女儿这么说,杜程松就彻底放心了,“只要你相信他,那就比什么都重要,夫妻之间,最必不可少的便是信任了,互相信任才能情比金坚。”
杜晓瑜脸色微红,“我知道。”
“姑娘就送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杜程松含笑望着她。
杜晓瑜觉得,杜程松来了一趟国公府,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可是她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但不管如何,那都跟自己无关。
挥手跟已经坐上马车的杜程松道别,杜晓瑜转身回了国公府,在月洞门处见到傅凉枭,他手里拿着几枝娇艳粉嫩的桃花,正缓缓走过来。
就像刚才发现杜程松不同一样,杜晓瑜也觉得今天的阿福很不一样,似乎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温柔,而那唇角浅浅的笑,昭示着他心情很好。
杜晓瑜挑眉,国公府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吗?什么人来了都能被“净化”一下?
傅凉枭走到她跟前,把手里的桃花递给她。
杜晓瑜撇嘴,“这么好看的桃花,你折下来做什么,生在树上会更美。再说了,你偷偷去折了人家的桃花,就不怕国公爷怪罪吗?”
傅凉枭含笑不语,若是他想要,别说几枝桃花,就是让秦宗元把整个桃林搬到楚王府去,秦宗元也得照搬不误。
傅凉枭朝她伸出手,想亲自拉着她去桃林看。
杜晓瑜怔怔看着朝自己递过来的那只手,虽然因为常年在乡下劳作,并没有初见时的那么白皙,却修长匀称得让人错不开眼。
这是阿福第一次主动对她伸手。
杜晓瑜十分乖顺,半点犹豫都没有,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递给他。
被阿福握住的那一瞬,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他掌心那一份独属于他的热度,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所有的温柔串在一起,通过他掌心的温度贯串到她的身体里,再抹上蜜,一圈一圈将她的心给缠绕起来,甜到不真实,甜到想窒息。
傅凉枭看着她的样子,暗笑了一下,牵着她一直走到桃林。
“好美啊!”杜晓瑜站在桃花下,抬目望着眼前大片开得正盛的桃花,不由得轻声感慨。
傅凉枭看着杜晓瑜,觉得此时此刻她娇娇软软的唇瓣比桃花还艳丽好看。
越看,傅凉枭就越压制不住身体里的那股火苗,双眼都被烧得赤红,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双手撑在桃树上,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低头吻下去。
杜晓瑜懵了。
脑子像在一瞬间被人抽干成一片空白,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是觉得唇上的触感带着丝丝春寒以及桃花的芬芳,让人想要就此沉沦下去。
傅凉枭一碰到这诱人的唇,就好像沾染了会上瘾的毒,怎么都不够,他索性扣紧了她的腰,让她往自己怀里贴,好加深这个吻。
杜晓瑜是初吻,哪里懂得什么换气的技巧,三两下就被弄得喘不过气,胸膛不断地起伏着。
傅凉枭微微离开些。
杜晓瑜终于有机会喘上一口了,抚着胸脯,原本白净的小脸此时像极了天边的红霞,还不等她缓过神来质问他,她只觉得腰肢又被他修长的手臂紧紧箍住,唇瓣再一次被堵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