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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秦府大门,杜晓瑜带着两个小人儿沿着距离秦家最近的那条街一直往前走。
府城很大,而且秦家又在闹市中心,如果稍微不注意走远了,是很难找着路回来的。
好在杜晓瑜来过几次府城,秦家附近的街市她都有印象,所以单独出来逛没问题。
而目前走的这条街,她记得再往前一点拐进去就有一家卖荷叶饭的。
果然不多时,三人就到了铺子门口。
人很多这会儿又正是吃中饭的时候,桌上都坐满了人,杜晓瑜他们等了好半天才等到空桌,叫了三份荷叶饭。
这饭是用鱼肉薄片混合香米,外面再裹上荷叶放在蒸笼里面蒸出来的,味道鲜美清香,杜晓瑜前两次来只是远远闻到,没吃,这次可算是有机会了。
荷叶饭上来以后,杜晓瑜耐心地教两个小人儿怎么吃。
他们也学着她一点一点地剥开荷叶,正准备大快朵颐,杜晓瑜突然道:“等等,我先说两句你们才能吃。”
两个小人儿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实在是等不及了。
杜晓瑜指着荷叶饭道:“看清楚了,鱼肉和米饭,每样你们只能吃两口。”
“啊?”两个小人儿同时响起了抗拒的声音,垂头丧气。
团子问:“姐姐,为什么只能吃两口,我好饿啊!”
杜晓瑜故作神秘地笑道:“因为这条街上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你们不能一次性就吃饱了,否则待会儿吃不下别的东西。”
团子一听,双眼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后面还有好吃的?”
“嗯。”杜晓瑜含笑道:“姐姐有钱,你们俩就放心吃吧,能吃几种吃几种,但不能在一种吃食上面吃太多,因为你们难得来府城一趟,我不想你们没尝过几样好吃的就回去了,那样的话,你们可不就白跑这么多天了。”
团子很赞同地点点头,看向铁蛋,“那我们听姐姐的话,就吃两口。”
两个小人儿低下头,咬下一口,细嚼慢咽,这鱼肉和米饭混在一起的味道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等第二口咽下去的时候,杜晓瑜看着他们那依依不舍还想咬第三口的眼神,终于叫停了,“你们两个,可不许再吃了啊,把剩下的交给我,咱们拿去那边巷子里喂那些没人要的狗狗。”
两人齐齐将吃剩下的荷叶饭交给她,杜晓瑜麻利地包在荷叶里,付了钱,带着他们去给那些流浪狗喂了食,这才前往下一个目标:龙须面。
同样是只给随便吃一点喝口汤就撤了。
接下来一直逛的都是美食街,把那些老远就能闻到香味的小吃尝了不少,最后还带他们去吃螃蟹。
老板很贴心地给每个人配一套蟹八件,两个小人儿手脚笨拙,尤其是蟹螯和蟹脚里的肉,半天弄不出来,口水又直流,急得一脑门子汗,杜晓瑜忍俊不禁,索性不吃了,专门拿工具负责把蟹肉弄出来给他们吃。
因为先前吃了很多东西的缘故,蟹肉他们没吃下多少。
这下,两个小人儿是彻底饱了,杜晓瑜一人给他们买了一串糖葫芦拿在手上,这才去人多热闹的地方看杂耍,看到精彩的地方,杜晓瑜就掏出钱来给他们打赏。
这一路下来,又是好吃的又是好玩的,可把两个小人儿给累坏了,下晌的时候天有点热,几人都走不动了,杜晓瑜就找了个凉棚,让团子和铁蛋坐在凳子上,她去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些酥糖,这糖在县城和镇上都没见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买之前杜晓瑜也尝了一块,味道的确很香甜,她准备买回家去放着给团子时不时的嘴馋捞两块。
之后,三人才慢吞吞走回秦府。
管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几人。
杜晓瑜问:“秦老爷还在招待贵客吗?”
管家点头道:“是,我们老爷和那位贵客有要事商谈。”
杜晓瑜了然,“既然这样,那看来秦老爷一时半会儿的也过不来,我先睡个午觉,一会儿要有什么事,还请曹叔让人来知会一声。”
管家含笑应声,“那成,姑娘既然累了,便歇一歇,我会吩咐丫鬟们别来打扰,至于这两位小公子……”
管家说完,目光挪到团子和铁蛋身上。
团子眨眨眼看向管家,“我们想去花园里荡秋千,可以吗?”
团子眼尖,进门的时候看到了花园里有秋千,早就心痒痒了。
管家乐呵呵地看着二人,“当然可以,两位小公子请跟我来。”
团子高兴坏了,跟杜晓瑜打了声招呼以后就和铁蛋一起跟在曹管家身后去了花园。
秋千虽然不算高,凭两个小人儿的身高也够得着了,但曹管家还是没敢离开,毕竟杜姑娘是自家老爷十分要紧的客人,连带着这两个小公子也是金贵的主儿,要是一会因为荡秋千出了什么事,他可吃罪不起。
此时的铁蛋坐在秋千上,团子在后面推,两人正玩得不亦乐乎。
那厢正厅里,恩国公秦宗元正在和秦宗成商谈事情。
国公夫人嫌闷得慌,叫上秦夫人一起来外头走走,两人后面随着几个丫鬟,知道主子们不喜欢聒噪,都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地跟着。
国公夫人宁氏是恩国公秦宗元的继室,秦宗元有个原配夫人,为他生了五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后来因病亡故。
宁氏是秦宗元的原配夫人过世两年后才入的国公府,与秦宗元相差了将近二十岁,生得年轻貌美,入府一年多就为国公生了个老来子,那些年谁不艳羡国公有这样的好福分,既得了如花美眷,又得了个传宗接代的大胖小子。
秦宗元也因此处处宠爱宁氏,简直是疼入了骨子里,可把他那些个妾室给恨红了眼。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国公家的这位小公子两年前失踪了,这件事的知情人很少,但那几个知情的都不晓得小公子的下落。
且说当下。
国公夫人与秦夫人虽然有年龄差,却是兴致相投,十分聊得来,不管说什么都能马上融入话题,这一路上轻笑声不断,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花园里。
国公夫人扫了一眼四周,见不少春花已经开始冒骨朵,就快开了,她心底的沉郁淡去不少,感慨道:“好久没出来透透气了,走到哪都觉得有一股新鲜劲儿。”
秦夫人是个有眼色的,早就察觉到了,国公夫人虽然跟她有说有笑,但实际上那层笑容下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国公夫人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只不过不愿意对她吐露出来。
秦夫人也不敢问,当下听到国公夫人这么说,便笑着道:“其实我们这地儿只是距离京城远了些,民风还是淳朴的,又靠近山,空气是再新鲜不过了,国公夫人要是喜欢的话,不妨在这儿多住几日,抽个空,咱们去山上的寺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签,也顺道散散心什么的。”
国公夫人勉强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的黯然之色越发明显了。
走到亭子的时候,秦夫人邀请国公夫人进去坐,又让下人泡了参茶来。
两人在亭子里慢慢饮用,秦夫人时不时地说上一两句话,国公夫人都是随便应付的,完全心不在焉。
正当两人陷入沉默的时候,花园那头忽然传来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欢乐。
秦夫人“咦”了一声,“是谁在那边?”
一旁秦府的丫鬟回话,“夫人,是杜姑娘带来的两位小公子在荡秋千呢!”
秦夫人了然,嘴角不由得往上扬了扬,笑道:“那两位小公子生得可真好看,尤其是团子,粉雕玉琢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夫人如此有福分竟然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就连我见了都忍不住想抱抱他。”
丫鬟抿嘴笑道:“夫人说得正是呢,管家也对这两位小公子喜欢得紧,正在那边陪着他们一起玩,奴婢还从来没见过管家这么开心,像个老小孩似的。”
秦夫人越发欢喜了,站起身对着宁氏道:“我们家老爷有个重要的客人来府上,带了两个孩子来,穿得又好看,往那一站,就跟一对小金童似的,国公夫人,要不,咱们去瞧瞧吧?”
宁氏一听要去看孩子,心中很是抗拒,眉头很明显地拧了一下,摇头道:“不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房了,你们去看吧!”
说完,带着自己的陪嫁丫鬟告辞朝着房间方向走去。
秦夫人目送着国公夫人走远,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究竟遇到什么事儿了,竟然让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人愁成这样,要知道,女人是最忌讳忧思过多的,否则妇人病容易上身,这位国公夫人,唉……”
秦府丫鬟有些不确定地问:“夫人,国公夫人不去,那咱们还去看那两位小公子吗?”
秦夫人摆手,“不去了。”
既然国公夫人心里不痛快,她就更得要仔细应付着了,这时候再去看孩子,不是唱反调么?
不多时,秦夫人也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离开了亭子。
国公夫人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自己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她本来想吩咐一个丫鬟回去找的,可是想想,还是打算自己回去,刚才只是简单地跟秦夫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似乎不太礼貌,准备亲自回去跟秦夫人解释一下,毕竟在这里,秦夫人是主,她是客,如此率性而为可不好,没得让人觉得国公府出来的人没教养不懂规矩。
只不过,当她们主仆回到亭子外面的时候,秦夫人早就不在这里了。
陪嫁丫鬟小声道:“先前秦夫人说要过去看孩子,想来这会子应该是在花园那边了。”
宁氏凝神听了听,孩子欢乐的笑声还在继续,让她不由得想到自己每天晚上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的眠眠一声一声地喊着她“娘亲”,然后扑进她怀里撒娇。
眠眠失踪的时候,才两岁多,虽然国公封锁死了消息不准任何人传出去,又让人暗中查找眠眠的下落,可她心里明白,眠眠怕是凶多吉少了,毕竟他是遭人暗算的,不是自己走丢的。
一想到这些,宁氏就止不住的难受,整个人都悲伤起来。
宁氏的反应,陪嫁丫鬟是最清楚的,走上前来小声劝说:“夫人,大夫都说了,让您切忌伤神伤心,否则郁气滞留在肝脏内,容易损伤身子,就更难怀上孩子了。”
听到“怀上孩子”几个字,宁氏再也绷不住落下泪来。
眠眠失踪以后,她因为伤心过度损了身子,国公暗中安排去找的人回来都说没消息,如今快两年了,那个孩子还是一点音信都没有,国公只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就放弃了,所以才会委婉地劝她要养好身子才能再次给他生育子嗣。
而这一次他们南下准备去苏州,就是因为南方气候温暖,水土养人,国公的意思是亲自送她来南方调养,在这边受孕的话,顺利生下孩子的可能性会大一点,大人孩子也都容易保住,到时候会在江南给她买一座宅子,等生了孩子再回京城。
宁氏知道这是自己夫君的心愿,也知道为国公生儿育女是自己的本分,可她心里是不情不愿的,她还挂念着眠眠,一天没有眠眠的准确消息,她心里的疙瘩就一天解不开,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怀得上?
宁氏一开始还只是小声抽泣,到了后来,直接扶在走廊柱子上放声大哭。
陪嫁丫鬟不敢劝,只能警惕地看着四周,就怕有人经过看到了这一幕。
“这位夫人,你为什么要哭?”
宁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传过来,她才慢慢收了泪,用帕子摁了摁眼角。
孩子站在走廊下的矮树边,抬起脑袋来看她,大眼睛忽闪忽闪,珠子似的明亮,小脸上却满是疑惑。
而那张脸,精致白嫩,可爱得让人一看到就忍不住心生喜欢。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宁氏认得。
“眠眠!”宁氏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儿子秦枫眠。
刚才出声的不是旁人,正是听到了宁氏哭声停止荡秋千过来问话的团子。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打扮高贵的貌美妇人见到自己时激动得不成样子,还见到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自己跑来。
团子有些害怕,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没踩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眠眠,娘的心肝儿。”宁氏已经跑到他跟前,蹲下身将他拉起来抱进怀里,一边流着兴奋的泪水一边说道:“娘找你找得好辛苦,你这两年都去哪儿了?”
团子一脸茫然,从宁氏怀里挣脱出来,皱着小眉头道:“我不认识你,我要去找姐姐。”
“姐姐?什么姐姐?”
宁氏给他理了理衣裳,急切地问:“眠眠,你真的不记得娘亲了吗?”
都说母子连心,宁氏相信自己一定不会看错的,眼前这个孩子就是她和国公的儿子,也是她找了将近两年的眠眠。
团子又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宁氏,一见宁氏还想再来抱自己,他就气得鼓着小脸纠正道:“我不是眠眠,我叫团子。”
“怎么会呢?”宁氏晃了神,低喃道:“你就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眠眠啊,你不是团子,你叫秦枫眠,是娘的眠眠。”
团子看着宁氏一步步逼近,猛然间想起了一些原本已经忘了的事。
他当年被人扔进大山林里的时候,因为身板小躲进了一个小山洞,是大人进不去的那种,后来撑不住在小山洞里面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山洞外有一双人的眼睛,他不知道那是谁的眼睛,但他知道,那双眼睛直勾勾地在外面盯了他整整一夜,见到他醒来,还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团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吓哭吓昏过去的,等再醒来,就遇到了姐姐。
刚开始跟着姐姐回李家的那几天,他晚上都不敢闭上眼睛睡觉,姐姐一灭灯他就害怕,怕他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等他再醒来,那双眼睛就在他头顶上方。
那样的恐惧,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阴影。
后来在姐姐的悉心照料和安抚下,他才慢慢把这件事给忘了的。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了,而且看到宁氏,他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好委屈,退无可退的时候,团子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眠眠。”这哭声让宁氏心都快碎了,快步走过去,再一次将他抱进怀里,哄道:“娘亲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是了,眠眠。
每次做梦的时候都有人不停地这么喊他,那声音温柔亲和,让他很是眷恋。
“娘亲?”团子泪眼婆娑地看着宁氏。
宁氏大喜,连忙说道:“眠眠,我是你娘亲,从你呱呱坠地那天开始,娘亲就是这么唤你的,可是有一天,你突然不见了,我让人寻遍了整个国公府都没人知道你的下落。”
说到这里,宁氏再一次落下泪来,“娘亲找了你好久,然而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都说你肯定遇害了,可是娘亲不信,娘亲与眠眠母子连心,娘亲知道,眠眠一定还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去救他。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娘亲终于找到自己的心肝儿了。”
团子吸了吸鼻子,抱他在怀里的这位夫人声音和他梦里面的一模一样,但是她为什么要自称是他的娘亲呢?他明明已经有一个娘亲了。
“眠眠。”宁氏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了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轻声道:“你别怕,娘亲很快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团子直摇头,“我要去找姐姐。”
宁氏蹙眉,“你哪来的姐姐?”
团子嘟着嘴巴不说话。
宁氏缓了缓神,吩咐后面的陪嫁丫鬟,“去,查查小公子口中的姐姐到底是谁。”
“是。”其中一个陪嫁丫鬟很快退了下去。
另外一个陪嫁丫鬟满脸喜色地上前来,“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找回小公子。”
宁氏沉郁了多时的面上终于慢慢绽开了幸福的笑意,嘱咐道:“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连国公那边也不要说,等我先把眠眠的事情弄清楚再说。”
“奴婢晓得。”难得看到夫人心情这么好,陪嫁丫鬟也跟着开心起来。
宁氏拉着团子的小手不放,柔声道:“眠眠,娘亲带你去洗把脸,你瞧,多好看的小脸啊,都哭花了。”
团子跺脚,“我不要,我要去找姐姐,我要姐姐……”说着说着又要哭。
宁氏吓坏了,急忙弯下腰来给他擦眼泪。
团子哭得更大声了,不多会儿惊动了外面走动的秦家下人。
秦府的一个小丫鬟见到国公夫人在,又听到团子哭闹,顿时脸色大变,急匆匆跑过来,一把将团子扯到一边去,然后面色惶恐地跪在地上赔罪,“国公夫人恕罪,这孩子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惊扰了夫人,奴婢这就将他带回去让我们夫人亲自管教。”
团子被她这一扯,没站稳,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脑袋磕在花台上。
本来就委屈想哭的团子更是扯开了嗓子哭,好不可怜。
国公夫人的脸色顷刻阴沉下来,不由分说抬起巴掌狠狠扇在那丫鬟的脸上。
丫鬟被打懵了,捂着红肿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向宁氏,“国公夫人……”
“贱婢!谁让你把小公子推倒的?”宁氏的陪嫁丫鬟柳絮上前来,怒瞪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
秦府丫鬟不知所措,只能憋屈着脸。
宁氏顾不得秦府丫鬟,已经蹲下身把团子打横抱了起来,高声道:“快去请大夫!”
“奴婢马上就去。”柳絮飞快地朝着大门外跑。
宁氏冷眼瞧着地上的丫鬟,“眠眠要有个三长两短,本夫人要你偿命!”
秦府丫鬟浑身一个哆嗦,吓得哭出声来,连连叩头,“国公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实在是不知情。”
“滚!”
宁氏转身,抱着团子去了秦夫人给她安排的房间。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秦夫人耳朵里,才听说团子被自己府上的丫鬟推倒磕着了脑袋,又听说国公夫人雷霆震怒,发作了秦府的丫鬟,秦夫人一向淡定的脸色马上变了变,急忙起身去往客房。
柳絮速度快,已经把大夫请来了,秦夫人进去的时候,见到宁氏皱着眉头,一脸紧张地坐在靠背椅上望着正在给团子诊脉的大夫。
秦夫人抿了抿嘴巴,上前询问:“国公夫人,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躺在床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孩子,不是杜姑娘带来的团子吗?怎么会出现在国公夫人的房里?
秦夫人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半会儿有些捋不清。
宁氏摆手,“这件事待会儿再说。”
秦夫人闻言,更加不敢多问了,也一同看向大夫。
大夫收了手,起身禀道:“回禀两位夫人,小少爷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脑颅内有轻微损伤,但也不妨事,老夫开一剂方子按时服下去,多调理几日就能好的。”
宁氏还是不放心,紧盯着老大夫,“大夫,眠眠他分明磕到了脑袋,没有外伤吗?”
大夫摇头道:“没有外伤,若是夫人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先用冰块帮小少爷敷一敷,四个时辰以后再用热毛巾敷一敷,防止肿起来。”
听到这里,宁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柳絮道:“送老大夫出去。”
柳絮忙应声,带着老大夫去外间写了方子,又给了诊金和赏金,老大夫才谢恩离开。
秦夫人忙吩咐了自己的贴身嬷嬷和丫鬟,一人去冰窖取冰,一人去帮柳絮生火煎药,眼见着下人们都出去了才在宁氏旁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国公夫人,刚才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团子是醒着的,宁氏轻轻将他扶起来,她坐到床沿边,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才道:“你府上的丫鬟太不懂规矩,行事莽莽撞撞,把小公子给推倒了,好在大夫说了没大碍,否则……”
秦夫人马上站起身赔罪,“国公夫人消消气,是我没管教好下人,待会儿便把那不知死活的丫鬟发卖出去给国公夫人一个交代。”
宁氏懒懒地看了秦夫人一眼,正巧取冰的嬷嬷回来了,动作灵巧地将冰块拍打碎,裹在干净的毛巾里,正准备给团子冰敷。
宁氏伸手,“给我吧,我自己来。”
“这……”秦府嬷嬷有些犹豫。
秦夫人叱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把碎冰交给国公夫人出去做事?一个个粗手笨脚,碍眼得很!”
嬷嬷浑身一颤,把毛巾递给国公夫人以后马上告退。
宁氏将毛巾放在团子磕到的位置上。
团子被冰得浑身一个激灵。
宁氏嘴里轻声哄道:“眠眠乖,你脑袋伤着了,要用冰块敷一敷,否则会留下淤青的。”
团子挣扎了两下,宁氏抱得太紧,他挣不脱,索性放弃了。
之前宁氏抱他回来的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上有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当下被宁氏这么抱着,他又闻到了那种香味,不由自主地往宁氏怀里拱了拱。
宁氏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团子前后态度的变化,不由得心中大喜,唇边绽放开一抹兴奋的笑容,低头唤他,“眠眠,你终于肯认娘亲了?”
团子抬起头看着她,茫然地眨眨眼,“你真的是我娘亲吗?”
“是,我是。”宁氏忙不迭点头,眼含泪花,“我可怜的孩子,你这两年在外面到底都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啊?”
“可是姐姐说我有娘亲,就在村里,她会给我做好吃的,做不会进水的鹿皮靴子,也会带着我们去寺庙里玩,那个娘亲人可好了。”团子道。
宁氏听得皱起了眉头,随后道:“那不是你娘亲,顶多算是养母,从今往后,眠眠的娘亲只有我一个。”
团子似懂非懂,继续窝在宁氏怀里,这个怀抱有他熟悉的味道,他并不排斥。
冰敷完,宁氏才看向一旁的秦夫人,说道:“之前我听你们府上的人说眠眠是被人从乡下带来的,想来带眠眠上你们家的就是之前你口中那位秦老爷的客人了吧?”
还处在震惊中的秦夫人马上回过神,应道:“是,小公子的确是杜姑娘带来我们家做客的孩子。”至于团子什么时候变成了恩国公的老来子秦枫眠,秦夫人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问出口。
“能否带她来见见我?”宁氏问。
秦夫人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出了门。
之前团子在花园里哭,铁蛋听到了声音,急忙跑过去看,就见到几个大人站在那边,看样子,她们全都在欺负团子,铁蛋不敢直接上去,只能撒腿往杜晓瑜的房间跑。
杜晓瑜本来已经睡着了,后来是被铁蛋的敲门声给惊醒的,她推开门,见到铁蛋急红了眼的样子,吓了一跳,“铁蛋,你怎么了?”
铁蛋指着花园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道:“小鱼姐姐,团子,团子被人欺负了,他在花园里哭,你快去看看吧!”
杜晓瑜脸色一寒,“谁欺负的他?”
铁蛋甩着脑袋说不知道,要带杜晓瑜去看。
杜晓瑜关上门,跟着铁蛋朝外面走,还没走到花园,就见到秦夫人脚步匆匆地迎面而来。
杜晓瑜顿了顿,“秦夫人,你是来找我的吗?”
秦夫人见到她,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拉着她的手道:“杜姑娘,还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杜晓瑜懵了,“秦夫人,怎么回事儿啊?”
秦夫人拉着她的手不放,走在前头,快速说道:“我也不明白,等到了才能知道。”
秦夫人说的话,杜晓瑜愣是一句都听不懂,只好跟着她来到国公夫人的院子。
煎药的丫鬟已经送了汤药来,此时的宁氏正在一勺一勺地喂团子喝药。
杜晓瑜进门见到这一幕,轻呼一声,“团子,你这是怎么了?”
又见给团子喂药的妇人穿着打扮不知比秦夫人高贵了多少个倍,心下猜想这位应该是恩国公夫人了。
秦宗成说恩国公是他族兄,那论理,恩国公夫人就该是秦夫人的嫂嫂,怎么这俩人看起来反倒像是母女,这位恩国公夫人,也太年轻了吧,关键还生得这么貌美。
杜晓瑜心中惊叹,恩国公可真有艳福。
就在杜晓瑜打量宁氏的时候,宁氏已经给团子喂完了药,擦了手之后转过头来看了杜晓瑜一眼。
杜晓瑜马上回神,大方得体地行了个礼,“民女杜晓瑜,见过恩国公夫人,夫人万安。”
“姐姐!”床上的团子一看到杜晓瑜就激动起来,想要下床。
宁氏不肯,伸手将他拦住,目光却是看向杜晓瑜,“杜姑娘,我有些事想单独问问你,不知你方不方便?”
杜晓瑜垂首道:“国公夫人言重了,您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只要民女答得上来,一定不会有所欺瞒。”
宁氏看了看杜晓瑜身后的秦夫人和丫鬟嬷嬷。
秦夫人立即会意,找了个借口把人全部带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宁氏、杜晓瑜和团子三人。
宁氏示意她过去坐,这才缓缓开口问:“我想知道,当初是不是你救了眠眠?”
“眠眠?”杜晓瑜满脸讶异,表示不解,“国公夫人,我并不认识您所说的人。”
宁氏用眼神点了点团子,说道:“他就是眠眠,我的亲生儿子,国公府小公子秦枫眠。”
杜晓瑜顷刻间如遭雷击,整个人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全然忘了反应。
“杜姑娘,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杜晓瑜回过神,看向团子。
团子虽然很想下床来她怀里,但是看起来,他并不排斥国公夫人。
杜晓瑜还不能确定国公夫人到底是不是团子的生母,更无法确定这里头是否有诈,只能微笑着看向团子,“刚才铁蛋跟我说你在花园里哭了,是怎么啦?”
团子想起自己哭的原因,又想起那双可怕的眼睛,吓得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句话也不肯说。
这副模样,分明像极了原主刚捡到团子的时候。
杜晓瑜狠狠皱了下眉头,莫非团子是被迫的?否则他为什么这么害怕?
国公夫人趁机道:“是这样的,先前我带着丫鬟路过花园,遇到了他,当即认出来这就是我的儿子,眠眠离开家太久,已经忘了我,所以乍一听到我说的那些话,吓坏了,就哭了起来。”
宁氏照实了说,也懒得去数落秦府丫鬟的不是了。
杜晓瑜抿了抿唇,“既然国公夫人都说了团子离开家太久,从他失踪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你是怎么一眼认出来团子是自己亲生儿子的?”
宁氏笑道:“这大概就是当娘的特殊本事了,只要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别说只是隔了两年,再来两年我也认得出来,更何况,眠眠的身上有从娘胎里带来的青色胎记,我虽然还没亲自验过,但我敢肯定,他身上一定有。”
团子身上的确是有胎记,但杜晓瑜还是不想放弃最后的挣扎,“敢问夫人,小公子的胎记长在哪里?”
宁氏咳了咳,似乎有些不好说出口,可事关自己儿子能否顺利认祖归宗,她也不得不红着脸道:“在屁股上。”
杜晓瑜心里一咯噔,神色复杂地看了团子一眼。
之前她一直听秦宗成说看到团子觉得亲切,那个时候她就有过怀疑,团子或许有可能是秦家的人,但后来跟秦宗成接触得少,这件事也就慢慢淡了,没想到自己这次只是想带着团子和铁蛋来府城里玩一趟,竟然就阴差阳错地遇到了团子的亲生爹娘。
哪怕是心中已经肯定了团子的身份,杜晓瑜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这个跟她相依为命了两年的小不点,就要离开她了吗?
想到这些,杜晓瑜心里难受得紧,低下了脑袋。
宁氏见杜晓瑜这般反应,就知道她已经承认了团子屁股上有胎记,也承认了团子国公府小公子的身份,看在杜晓瑜是眠眠救命恩人的份上,宁氏的态度尽量温和客气,眸色也越发的柔和,“杜姑娘,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救了眠眠的,但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谁对他真好,谁对他假好,从他的反应就可以看得出来,刚才我抱着眠眠过来的时候,他一直哭喊着要见姐姐,我就知道,他嘴里的这位姐姐想来平日里待他是极好的。
我很感激你救了眠眠,又帮我把他养得这么好,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眠眠是我的亲生儿子,不管你们这两年之内的感情有多深厚,他始终都是要离开的,等过几天,我和国公爷会把他带回京城去。”
杜晓瑜心里本来就难受,再听宁氏这么说,想到自己即将与团子分开,不由得红了眼眶。
团子听不懂,问宁氏,“娘亲,京城是什么地方?”
宁氏温柔地说道:“京城是你真正的家,娘亲要带你回家。”
团子怔忪了一下,又问:“那姐姐会跟我们一起走吗?”
宁氏犹豫了一下,摇头,“不,她不跟你走。”
“那我不去!”团子马上不干了,“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宁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来。
团子这下是真生气了,三两下从床上蹦下来,一头扎进杜晓瑜怀里,“姐姐,团子不要跟你分开。”
杜晓瑜身躯僵硬,半晌才伸手环抱着他,抽泣了两下,眼眶里都是泪,“团子,姐姐也舍不得你。”
团子没忍住,又哭了,“姐姐,团子不走了,一直陪在姐姐身边好不好?”
杜晓瑜哽咽着,没答话。
“团子想吃姐姐烙的糖饼,想吃静娘做的核桃酥,团子还想跟姐姐一起上山放羊,想吃姐姐亲手给我摘的松子。”
小人儿哭抽了,说话断断续续,却每一句都直戳杜晓瑜心窝子。
杜晓瑜哽咽了好久才抱紧他道:“团子,以后不管你去了哪里,姐姐都会一辈子记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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