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呢?
他思来想去,也就一个字:宠!
给她极致的宠,宠得她无法无天,谁也受不了,又有谁会来抢呢?
他看着蹲在街边使劲鼓掌的她,眯着眼睛险恶的笑了。
这可真是个好法子,就是实施起来有些难度,但他蔺居正别的没有,就是耐心好。从遥城到京都,他充分挖掘出南宫瑾所有被隐藏压抑的少女心和顽皮性,半个月后回到京都,她已几乎成了个野丫头。
他教她学会了上树掏鸟窝,下河捞鱼儿,光着脚丫子在河边玩石头打水漂;教会了她如何逛窑子进赌场拆穿老千;她跟着他,走遍了京都所有不被深闺女子多看一眼的角落……
没多久,靖国公家的女儿不同凡响的事迹就传遍了京都。
骂名自然是有,但南宫瑾并不在乎,她身份高贵,傲慢些,旁人也能理解。那些在看着她闪光的身份、漂亮的脸庞蠢蠢欲动的心,就在或亲眼目睹、或道听途说中碎成了玻璃渣子。
内疚么,当然是有的。
这事他做得有些自私,只能尽力弥补南宫瑾。
得了她的心,就要百十倍的宠。他给予她在别人那里得不到的尊重和纵容,给予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她生气,他让着;她郁闷,他哄着;她高兴,他乐着。她在京外大营练武,他就在太阳下晒一整天陪着,有时候还上场让她揍个开心;她闯了祸被靖国公责罚,他站出身来帮腔顶罪,她在他身后吐着舌头笑,他就觉得很幸福……
她越来越黏着他,一日看不到他,就会跑到蔺家来,可怜巴巴的问他的父母:“居正呢?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她在蔺家一直很有分寸,不管外人将她传得多嚣张,在蔺家二老跟前,她懂事得格外有皇室的尊贵,又有大家闺秀的温婉。是以外面沸沸扬扬,蔺家二老却从来不信,对她也是疼爱得很。
这一日,他一个从塞外的朋友回来,给他带回了一只埙。上好的做工,很是精致,他曾在塞外游玩过,摸着熟悉的乐器,觉得很是欣喜,跑去找南宫瑾分享。
南宫瑾在声乐上没有什么造诣,什么都不会,张嘴唱个小曲儿也会走调得不成样子。
她兴致缺缺:“这什么埙的,我又不会,给我做什么?”
“我教你呀。”他笑,硬将东西塞给她:“拿着。”
她素来不会拒绝他的东西,塞了过来,也就拿着了,凑到嘴边用力一吹,声音闷沉,十分难听,惊得她差点摔了东西。
他忍俊不禁,笑着接了过来,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他吹了一首《春江花月夜》,凄切的曲调带着哽咽,带着对人生的思考,南宫瑾听得入了神,末了,才说:“这东西吹的乐曲倒也好听,我学得会吗?”
“有我在,哪有学不好的?”他笑,不仅要学会,还要学好,省得她站出去总是被人暗暗嘲笑她是个武人,什么都不会。
南宫瑾当真学了起来。
音律一事上,南宫瑾真是天分极低,一曲《春江花月夜》,她直学了将近两个月才会。听着她从一个音一个音开始学起,到能一句句的吹完,再到吹出完整的曲子,他格外有成就感。
那天晚上,她将这首曲子吹完,他在旁边再也没挑出错误来,就放下了心,趁着她高兴,将一件事跟她说了:“南宫,过些日子,我打算去南楚游历。我问过你爹的意思,他说你即将及笄,恐怕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会常让你陪伴左右,就不随我同行了。所以……”
“为什么突然要去游历?”她不懂。
他正色道:“你是靖国公府的唯一血脉,自小又是学得武功兵法,比不得寻常女子,相夫教子便是一辈子。瑾儿,将来你是要上战场的人,我既做了你的夫君,断没有在家等你归来的道理,我必陪你并肩沙场,护你左右。不过,我武功不如你,要护你,自然不能护你刀剑,我思来想去,你若为将,我就做你麾下的军师,保你行军不涉险境,出兵必定凯旋。”
“这跟你要去游历有什么关系?”她更不明白了。
他说:“关系很大。如今东魏看似太平,实则是危机四伏。南楚近年来跟东魏磨擦不断,楚皇又野心勃勃,开战是迟早的事情。如今东魏朝堂上,可堪大用的将领也就你爹一人。他常年驻军京城,可是西北军的统帅,西北无战事,陛下必定会将你爹南调。你爹上了战场,你会闲得住?你爹在西北一线上无往不利,可南方地形复杂不比北方,他未必会撑得住。所以,我想先去南楚走一趟,至少,我要摸清了那边的一些情况,将来两军对阵,你跟你爹才不会吃亏。”
南宫瑾沉默片刻,家国大义她自然明白,蔺居正要离开她去南楚游历,既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东魏,于情与理她都不能阻拦。
她终于点头:“要去多久?”
“赶在你及笄之前,我一定回来。”他捏着她的脸蛋亲了亲:“你放心,我会给你带礼物回来。我走到美丽的地方,看到美丽的风景,也一定给你记着。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分享。”
这之后,是依依不舍的送别。
自打两人相识,他从未离开她超过十天,这次要去得久,怎么着也得留些念想。
他哄着她换下劲装,穿上他为她添买的新衣裙。她个子高,他选的紫色很衬她的皮肤,将她一身桀骜稍稍遮掩些,变得飞扬而明亮,又多了些闺中女子的柔婉。她浑身不自在,却在见着他喜悦的笑容时,忽的脸红了。
她靠在梅树下,他执笔做画,将她这一刻的美貌记录。
许是要分别,这一次,南宫瑾格外配合,直挺挺的站了近一个时辰,一动也没动,就含着笑瞧着他。
他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可是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心中甜蜜非常,下笔也透着灵气。等画卷铺成,画上的人明眸大眼,盈盈含笑,跃然纸上。他画之前是说要送南宫瑾的,画成之后,却舍不得了,他想留在身边,带到天涯海角去,不管他在哪里,都能看见她。
他推说画得太丑,死活不给南宫瑾。
她有些生气的闷闷回府,可到了家门口,忽然不顾一切的抱住他,他在南宫瑾的眸中看到强烈的不安,她拥抱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居正,你说的,我及笄之前,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平安二字,她咬得很重、很重。
他蓦然辛酸,重重点头:“放心,我一定回来。就算是爬,我也一定爬回来!”
这之后,便是漫长的分别。
他收拾行囊,从京都离开时,京中下了新年的第一场大雪。南宫瑾在朱雀台上一直挥手,直到那身影缩成一个点,再也看不见为止,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抚摸着荷包里他重新画好的肖像,他笑了。
最终,他没舍得带走那幅画,生怕旅途有所磨损,重又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携带着。这幅画陪着他从东魏一直走到南楚,走遍南楚多少大山丽水,每次到一个新地方,他就拿着肖像自言自语,仿佛她就在身边陪着。
他答应她要回来跟她分享旅途旧事,每到一个地方,就手书当地的地形、风情等,日积月累,竟也有了厚厚的一本。
每次摩挲着这些东西,都觉得满心满眼的甜蜜。
直到遇到段容瑄。
在丽水边上,他巧遇了荷包被盗贼换走的段容瑄,他起了侠义心肠,帮段容瑄付了一次饭钱,两人越聊越投机,便结伴而行。他在写给南宫瑾的信中将这些趣事也说了,信末说:再过一个月,他就回京,很是期待跟她的相见。
他含笑写信时,段容瑄就坐在他身边,瞧见他一脸笑意,多嘴的问了句是写给谁,他当段容瑄是友,便将南宫瑾的小像掏出来给段容瑄看。
段容瑄看后,什么也没说,将小像还给他后,说是出去饮酒,便很久没回来。
他没放在心上,直到两人要分别时,才听段容瑄说:“我从未去过东魏,你我既然兄弟相称,你要娶妻,我说什么也要去亲自见见弟媳。”
他很是高兴,这边带了段容瑄回国。这一路上,他兴奋极了,跟段容瑄分享他的心情,只要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到朝思暮想的人,他就觉得幸福。他握着南宫瑾的小像一直不肯撒手,连睡着了都在笑。
眼见着时间来不及赶上南宫瑾的及笄,他急了,不停的催促,生怕错过了及笄礼。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南宫瑾及笄这天到了京都地界。
这几天,段容瑄的脸色都有些阴郁,他以为是到了陌生地界的缘故,未曾多想。
看到京城外的孤山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喜悦,在马车上撑着身子向外张望,就在这时,忽听段容瑄冷声说:“你就这么想回京都,见到你说的南宫瑾?你若是从此回不去呢?”
他一愣,还未曾回答,忽觉得一股异香扑鼻,手足酸软。
恰在这时,车夫惊叫一声,从前门摔了下去,而马车不受控制,直往山路旁边的悬崖冲去。他目睹这一切,惊得满目骇然,一手紧紧的拽着送给南宫瑾的礼物——在南楚一个奇货商人那里淘来的银丝软甲,一手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试图抓住车内的栏杆。马车顺着山坡滚落,天旋地转中,他的脑袋不知被什么砸了一下,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