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善至得了准许,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双目晦涩,失落得厉害。
他已失了宠爱,构不成什么威胁,魏无真和魏权都再懒得理他。他们两个都是跟着武帝的銮驾过来的,此时脑补来之前发生的事情,知道魏善至如今已是声名扫地,心中极度愉悦,看魏时也觉得更顺眼了。
魏无真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魏时满脸无辜,用眼神反问他什么意思。
魏无真习惯性阴沉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同时也松了口气,他刚有试探的嫌疑,魏时看样子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并非刻意安排。他放下戒备,摇了摇头,随即幸灾乐祸的看向魏权。
赵妍可是魏权那边的人,赵家出了事情,他倒要看看这下子会不会也如同魏善至一般收场。
一场宫宴,葬送了两个强大的对手,这是连天都在帮他魏无真啊!
武帝问话,赵家人不敢不答,赵妍和赵大夫人眼泪汪汪不能言语,自然是最为精明的赵老夫人出来躬身回禀。她不是个吃素的,一出来,当即挨着一把老骨头重重跪地叩首,哀彻地哭嚎:“求陛下为命妇做主,为赵家做主!”
“老夫人请起来说话。”武帝来时路上听王翦说了个大概,见赵老夫人一来就行了这么大个礼,头都疼了起来。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宫宴,怎一个个非要惹点事情出来?
武帝心中烦闷,自然也带上了几分不满,语气加重了几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要朕给赵家做主,你得把事情说清楚才行啊!”
赵老夫人依言起身,她年纪到了,刚才重重的一个磕头,膝盖都差点碎了,疼得有些龇牙咧嘴,脸上哭嚎的表情看起来反而逼真了三分不止:“陛下,今日皇后娘娘寿辰,我等命妇都在御花园朝贺,兴高采烈,难免多喝了几杯。这个大胆狂徒……”她说着,猛地抬手一指,凌厉地瞪着穆青睿:“他竟趁着我家妍儿喝醉不备,欲行非礼之事,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我家妍儿多好的孩子,就这么被他毁了清白,以后婚嫁难行,一生遭人非议。我等都是妇道人家,没什么主见,只求陛下为我们主持公道!”
武帝听得蹙眉,抬眼看向穆青睿。
穆青睿哼了一声,坦然地站着,只是面上也是极度不悦,未见一丝惶恐。
他本就长得很是俊朗,多年位居东宫,颐指气使惯了,身上带着的气势并不猥琐,反而强硬至极,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登徒浪子。
武帝心中也有一杆秤,先有王翦之言,再有穆青睿之容,他便初步认定了两情相悦,未婚出格被撞见的说法。
只是看赵老夫人的态度,明显是并不赞同这桩婚事的,他便有了几分了然。他暗自点头,揣摩着赵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经过自己的嘴,把这件事定义成强bao,从而名正言顺地阻拦孙女嫁给这么个使臣。
这又是一件两难的事情。
且不说赵家人对赵妍的期许,就说这个年轻的使臣,听穆如烟的意思,他在西赵还是个宠臣,若是真这么办了,按照大魏的律令,他不死也得残废,如此一来,西赵那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一下子,武帝犹豫又烦闷,看看赵老夫人,又看看赵妍,最后看向穆青睿:“你没有什么辩解的?”
“回禀陛下,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一睁眼看家赵小姐,我也很是吃惊。赵小姐的清白毁了,我虽不同意两情相悦的说法,也不同意用强的说辞,可终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西赵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表示愿意负责娶赵小姐。可赵家本来是拒绝,忽又反悔,让我好生诧异!”穆青睿直言不讳。
发生这样的情况的原因,他是知道的,这都是自己那个好妹妹的手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慕云歌变成了赵妍,可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武帝蹙眉思索,心中飞快地剖析着利害关系。
赵家是大魏赫赫有名的世家,赵家的一举一动都牵着国本,轻易不能动摇。他虽不愿意,可也不能不偏帮着赵家。
武帝的眼光落在穆青睿身上,暗暗计较,如此一来,只能牺牲这个人来保全赵妍了。
大魏在九州大陆东边建国,自开国以来,也走了百年有余,是如今四国中实力雄厚的国家。就算跟西赵的使臣有什么冲突,因特殊原因,斩了他们一两个小使臣,想来西赵也不好意思因为这个跟大魏翻脸……
武帝沉吟了一会儿,才带着风雨欲来的威严,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有所图谋。西赵使臣无礼,触犯大魏律令,按照我大魏律,当处以斩刑。王翦,你将他带去交给刑部,择日问斩!”
王翦得了旨意,当即上前扭住穆青睿的双手,制住他反抗的手脚,将人押着就要往刑部送。
穆青睿并不慌张,高傲地扬着头颅冷笑:“听闻贵国以法治国,想不到竟会做出这等草菅人命的事情来!我小小使臣,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武帝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赵老夫人听了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皇上总归还是帮着赵家的,不然,今日就不好收场了。
可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被御花园外一声急促高亢的:“且慢!”打断了。
茹大人带着另外几个使臣匆匆从外面赶来,他们刚才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就听说出了大事,一进御花园就听到皇帝陛下下令要斩了自家皇太子,都急得满头是汗,茹大人忙跑过来,一把拦住王翦,将穆青睿从王翦手中抢了过来,才义正言辞地怒喝:“事情的真相如何,在座的诸人都是明眼人,怎会不明白?他与这位小姐两情相悦,一句门不当户不对就想斩杀使臣,陛下是否太过草率了些!”
武帝给他逼问得毫无办法,威严受到挑衅,自然嫉妒不悦,这会儿反而是怎么也不肯松口了:“他在我大魏触犯律令,朕也不过是依照律令办事,茹大人有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茹大人冷笑:“难道在大魏,两情相悦成鱼水之好,竟是触犯律令的事情?”
武帝还未说话,魏无真就忍不住了,扳倒赵家的好机会就在眼前,他才不会轻易错过,可这事也不能莽撞,最好的办法是先顺着武帝,再伺机向赵家发难。魏无真当即冷漠地接了口:“两情相悦自然是喜事,可若是一方不从用强,未免太过卑劣。难道在贵国,这样的行为竟是被律令鼓励的吗?”
“明明是你们诬陷……”茹大人百口莫辩,差点气疯了。
“好了!”武帝听不下去,厉声喝止了茹大人,铁青的脸色扫过诸人,眯起的眼睛带着凛冽杀意:“这人所作所为为律法不容,死不足惜,不许再议。至于西赵,朕自会修书与贵国说明,保管不会让茹大人难做便是。王翦,立即当人带去刑部!”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他!”茹大人见事情闹到了这地步,武帝坚持要下手,更加急了,拦住王翦的手不准他碰穆青睿。
王翦是武人,没有闲工夫跟文官文绉绉的问话,一瞪眼:“让开!”
“不能让,你们不能杀他!”茹大人额头上布满了薄汗,语气颤抖,拼命跟王翦在抢人。
穆青睿面色漠然,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他知道皇帝执意要杀他的意思,也想好了对策,怎么着也得先熬过了这一道宫门再伺机脱身。此刻,他反而觉得茹大人实在愚蠢,用眼神瞪茹大人也不好使,只得低声呵斥:“让开,不要阻拦王大人。”
“不行啊,这让我回国如何交代?”茹大人只是不肯,他还想要自己的脑袋呢,哪敢放人?
魏时见状忍不住一声轻笑,他最会循循诱导,当即打着扇子笑开,魅惑一般的开口:“茹大人,你就只管说不行,不让,看我们这位王大人听还是不听?不行、不让,你总得给他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吧?”
茹大人听见了这话,面上好一阵纠结,穆青睿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喝道:“不准说!”
“他……他是我们皇太子殿下!”
两声同时响起,穆青睿却是晚了一步,茹大人最终控制不好局势,率先选择了向大魏妥协。
魏时抿唇,折扇掩盖了他的笑容,那双眼睛却越发的狡黠了……
呲——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地看向穆青睿。
原来,这就是西赵的皇太子,这就是要来大魏求亲的皇太子,什么使团求亲,分明是他亲自来大魏选择意中人!
穆青睿憋着满腔火气,恼怒地瞪向茹大人。蠢材,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
茹大人傻傻的还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话,躬身对武帝请求:“陛下,我们皇太子是东宫之主,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哪会用得着用强?这其中定有误会,请陛下明察,还我西赵公道!”
武帝也未曾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他刚才可是差点杀了西赵的皇太子,这一刀下去,皇太子一人死了不要紧,两国交战,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他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如今能迁怒的人,自然就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