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慕云歌带着佩欣和佩英早早就起来,动身前往慕家商铺。
帮工们听说小姐要来,都卯足了劲地干活,整个染坊和布坊里人声喧哗,好不热闹。慕云歌转了一圈,点了两个技术熟练的帮工出来,询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得了答复,便领着丫头离开。
她回到商铺,让许管事将这些慕家主营的商铺的账本拿来,花了一个半时辰核对了一遍,将账本还给许管事。
“上次让你去办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她笑道:“可都摸清了情况?”
许管事淡然笑道:“不负小姐所托,老奴已经掌握得八九不离十。锦绣坊从慕家大院里收购过来的商铺,一共是十四家,有七家盈利,剩下的七家就是跟慕家管事的对着干的。老奴都打听了,这七家锦绣坊的分店掌柜的都以街口分店的肖掌柜马首是瞻。他们每到初七和二十,都会小聚一次,就在凤凰楼里。”
“只有这七家分店的掌柜?”慕云歌轻叩手指,不紧不慢地说:“我记得还有几家玉舫和茶庄也在其中掺合。”
许管事点点头:“是,七家分店的掌柜都听肖掌柜的,玉舫分店的掌柜都听刘掌柜的,茶庄的王掌柜则是个墙头草,从来不拿主意。”
慕云歌笑了:“这样说起来,只要摆平了肖掌柜和刘掌柜,不愁他们不听话。”
许管事叹了口气:“可这两个人都仗着自己资历老,腰板硬,哪那么容易听话?”
“初七啊?”慕云歌思索了一会儿,忽而道:“今日是初四了,除了肖掌柜那里,明天你去各个分店走一趟,帮我带个话,就说初五是个好日子,我慕云歌请各位掌柜的在景春堂喝茶。”
许管事应了,亲自送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去办她吩咐的事情。
今日慕家对门的杨府嫁女儿,门前车水马龙好不拥挤,车夫径直将马车赶到了慕家后门。
马车刚停稳,慕云歌还未下车,忽听佩欣小声说:“小姐,那不是肖姨妈吗?她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角干什么?”
慕云歌掀开窗帘,果真见到慕家后门的大槐树下,肖姨妈正紧张地东张西望。她背对着慕云歌等人,没瞧见慕云歌她们,只一个劲地在原地跺脚,满脸焦急。
慕云歌摇摇头,示意她们别出声。
不多时,就见从街角出来两个男人,环视了周围一圈,径直向肖姨妈走去。
这两个男人都穿着价格不菲的貂皮大衣,高冠玉面,长相颇为英俊,看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颇像大户人家未当家的公子爷。两人一边走,脸上露出了惊喜宠溺的笑容,待走到肖姨妈身边,身穿深紫色大衣的男人伸手搂住了肖姨妈,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笑道:“来了多久了,冷不冷?”
佩欣和佩英大惊,直觉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一下子羞红了脸。
慕云歌也很是震撼,她没想到,肖姨妈竟跟这两人走得这样近,显然跟那个深紫色大衣的男人的关系还不止于此。
肖姨妈捂住脸颊,略低下头:“不久,就一小会儿。”
男人捏了捏她的脸颊,调笑道:“还说不久,这小脸都被风吹红了。可是怕我心疼,故意这样说的。清茹就是贴心,让人打心眼里感到暖!”
另一个男人笑着打断了他们:“好了好了,瞧你们两个腻歪的样子,让我这个形单影只的情何以堪。走吧,今日去得晚,说不定他们都开始了,咱们又落得个只能看不能摸的份儿。对了,清茹,这次你打算带多少去捞一笔?”
肖姨妈有些不满地看着他,碍于男人在场,不好发作,又听他问起正事,便得意地笑了笑:“也没有多少,就五万两银子而已。”
她没说的是,这些银子来之不易,是她变卖了自己和女儿的所有首饰,又典当了十家商铺和地契才凑起来的。
这些都是瞒着沈静玉进行的,肖姨妈心想,只要今天去赢够了修院子的钱,她就收手,将典当的东西都拿不回来,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紫衣男人笑出声来:“清茹手气好,前天可是用两千两银子,就赢了他们一万五千两银子。今日带这些,说不定几场下来就要翻几番了!反正也迟了,华阳你不是说醉仙楼新开的蟹宴很不错,不如你做东,请我和清茹先去醉仙楼吃一顿?”
“有何不可?”叫做华阳的男人打开手中折扇轻摇。
肖姨妈却摇了摇头:“蟹宴改日也可以再吃,还是先去吧。”
她如今住在慕家,怕出来久了,会引来肖氏追问。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眼中带了抹阴谋得逞的算计。
肖姨妈越是心急,越发表明她已彻彻底底的上钩,时机已经到了!
华阳笑道:“清茹说得对,我们这就走吧。”
看着三人勾肩搭背地远去,一直忍着不出声的佩欣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满目不屑,恶作剧之心顿起,阴阳怪气地模仿起刚刚那个紫衣男人的腔调来:“还说不久,这小脸都被风吹红了。可是怕我心疼,故意这样说的。清茹就是贴心,让人打心眼里感到暖!”忽而语气一转,啐道:“又是小脸又是心疼又是贴心又是暖的,我呸!肖姨妈一把年纪,又不是小姑娘,这些昧着良心蜜里调油的话也亏得他说得出口!”
佩英一脸疑惑:“小姐,华阳是不是金陵赌场里最有名的老千?”
慕云歌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她从魏时的嘴里听过华阳的名字,知道这个人从小混迹在赌坊,熟知赌术,是臭名昭著的老千。他有一个骗子搭档,叫做吴云义,两人经常联合诓骗来金陵的富商,从中捞金。
若这人真是华阳,那个紫衣男人必定就是吴云义!
佩欣也听过华阳的名字,她堂哥长期在市井浪荡,是市井里的包打听,她也知道不少华阳的事情,当即不解地问:“华阳臭名昭著,肖姨妈怎会听信他们的鬼话?”
“人不贪,不受骗。”慕云歌低声说:“肖姨妈贪念太重,上当是必然的。肖姨妈身上定然带了不止五万两银子,她说五万两,说不定就有十万两、十五万两。你看着,她今天去赌坊,必定输得血本无归、倾家荡产!”
华阳和吴云义玩的是钓鱼骗术,先输给肖姨妈一些银子,随即金额越来越大,引得肖姨妈越来越贪心,就会将全部赌注押上,最终骗取肖姨妈的全部钱财。
如何消除肖姨妈的戒心,就全靠吴云义的美男计了!
慕云歌没有猜错,肖姨妈在华阳和吴云义的陪同下,来到了每天必到的老地方——长乐赌坊。
她一进门,伙计立即亲热地招呼:“沈夫人又来了,今日准备赢多少啊?”
肖姨妈听得眉开眼笑,笑眯眯地说:“承你吉言。”她摸出一锭银子塞到伙计手里:“拿去买些酒喝。”
伙计谢过了,一路帮她打了帘子,引着她往最里面的包间里去。
出门时,华阳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点点头,回到前面的大厅里,附耳在两个汉子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鱼上钩了,是条大鱼,华爷让你们去。”
两个汉子面露喜色,跟着他回到包间,伙计介绍道:“沈夫人,还是像先前一样,四人同玩?不知道夫人今天想玩牌九、六博还是马吊、叶子戏?若夫人觉得腻了这些,玩大小、樗蒲也是挺有意思的。”
肖姨妈道:“还是玩马吊吧。”
两个汉子便坐了下来,华阳坐在肖姨妈的上家,吴云义坐到肖姨妈的身后,关心地给她端茶递水。
按照惯例,一番一百两银子,赌桌上的四人都将自己的银钱换成筹码,整整齐齐地堆在自己跟前。肖姨妈换了五万两银子的筹码,那两个男人一人换了两万两,华阳也换了两万两银子,赌局就开始了。
伙计的将马吊端上来,全是象牙制成,手感精良,肖姨妈摸着熟悉的牌,想着前些天的好运,手都激动得有些微微发抖。
华阳笑道:“两位贵姓?”
两个汉子冷着脸说:“赌桌上不分亲友,知道名字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还是玩牌要紧。”
华阳被顶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得也是。”
肖姨妈见状,心中大定,她也怕华阳知道她有银子,联合外人来骗自己。知道他们也都互相不认识,她的心也落到了肚子里,开始全身心投入地玩牌。
她今天手气也不错,不到一个时辰,跟前就堆了一堆筹码,粗略一算,赢了将近四万两银子。华阳手气不好,面前的筹码几乎都要没了,另外两个男人一人输了一万多两银子,越打越谨慎,脸色更不好看。
再过了一会儿,华阳输光了手上的筹码,说要退出,肖姨妈正赢在兴头上,当即借给他两万两银子,华阳又回到了赌桌上。
可自打这一局之后,肖姨妈的手气就一落千丈,要什么不来什么,很快就将赢来的几万两银子全部退了回去。
“别急,静下心来。”吴云义将她额头开始冒汗,体贴地安慰她,将切好的番瓜喂到她的嘴边。
肖姨妈眼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牌,含了一口番瓜,没注意到吴云义的手指正在屈伸,对着华阳竖起了三根手指。
这一局,肖姨妈打的清一色,单吊的就是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