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的性格干脆得极端,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果断,而是武断。
带着江舟一贯的专横霸道。
她的性格也悲观得极端,就算她还没有得到答复,她也已经先给自己断掉了后路。
她不会逃避,逃避是弱者的行为。
她愿意去直面难题,但也必须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悲壮的、必然牺牲的勇士。
从那天以后,江舟就没有让季岸再帮过忙,也没有再去纠缠他。
肩上的伤好了大半,她也陆陆续续得到了村民的认可,成为一个称职的江大夫。
这一天,季岸和周映光都不在家。
只剩下江舟和伊粲。
伊粲看江舟这几天一直闷在家,又看到她的伤好了大半,便提议去镇上逛逛街吃吃喝喝买买买。
“去镇上?挺远的,开车都要近40分钟。”江舟喝着赤豆汤。
这赤豆汤,是江舟熬的。
凤姨前天刚好送了点赤豆过来,江舟看着嘴馋,便试试煮了一锅。
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咱们开车去吧。”伊粲眨着眼睛,卖萌。
江舟放下手里的碗,搁置在料理台上。
“第一,没车。第二,就算有车,我现在的状态也开不了。第三,就算开得了我也不认识路。”
“第一,我们可以去村长家借车,我看到他家有车了。第二,我会开车。第三,我已经问过周映光去镇上的路线了。”
江舟又拿起碗咕噜咕噜喝了一口,“看来你早就规划好了。”
伊粲嘿嘿地笑。
……
江舟坐在副驾驶,紧紧拉住扶手。
她后悔了。
伊粲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马路杀手,把车开得像游乐场里的碰碰车。
“伊粲,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拿到驾照了没?”
江舟努力咽口水,平复下想要呕吐的冲动。
“拿到了啊,否则我怎么敢上路啊。”
江舟被颠得晕乎乎,她却开的很开心。
下车,江舟赶紧下车吸了几口冷气。
回去的时候,一定由她来开车。
伤口疼什么的,当然没有小命重要。
伊粲非常兴奋,拉着江舟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
无非是要买衣服买首饰买吃的。
因为不是寒暑假的缘故,街上的游人不多。
要么是一群中年大婶大叔组团旅游,要么是带着孩子的父母。
不过孩子一般年纪都很小。
一个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的小女孩被抱在母亲怀里,此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正在哭闹。
江舟突然想起了贝贝,想到自己被当作人贩子的那一天。
愣神间,被伊粲拉进了一家卖民族服侍的店铺。
“我这几天看到好多穿这个女孩子,太漂亮了。我们也买一件穿穿吧!”
伊粲进店,环视四周墙壁上挂着的各色的夷山服装,兴奋得不得了。
女人啊,心情不好的时候买买买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买了心情还没有放晴,那只能说明买的不够多。
乍一看,这些衣服都是差不多的。但是,一旦细看,就会发现,除了基础的配色,上面的花纹、袖口、绣的珠子都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江舟和伊粲各自挑了一件换上。
两人站在镜子前,互相打量。
“江舟,”伊粲郑重其事地开口,“我觉得我们这发型啊……跟衣服严重不配。特别是你。”
江舟揉揉头发,确实,她凌乱的卷发,削弱了整体的美感,颇有些不伦不类。
正好,对面一家店是卖头饰的。
江舟和伊粲都是掏钱毫不犹豫的主,瞟了两眼,就又买下了。
饰店的老板娘很热情,主动提出要给她们编头发戴头饰。
两人说着谢谢,突然发现这个老板娘和衣服店老板娘长得非常相似。
“诶,你看,她们两个是不是长得很像?”
一问,两人竟然是亲姐妹。
一人经营服装店,一人经营饰品店。
伊粲禁不住感慨一句,“还真是会做生意。”
两人打扮好,美美地上街继续吃吃喝喝。
一呆便是呆到下午。
两人坐在茶馆里,吃着糕点,伊粲说是在喝中式下午茶。
江舟的手机铃声突然想起,一看,是季岸。
……
江舟快速跑到他和季岸约定的位置,他刚才在电话里很着急,江舟也自然不敢懒散。
打开车门,坐进去,低头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季岸还在打电话,感觉到身边坐着一个穿民族服饰的姑娘,低着头没看清她的脸。
以为是一个认错车的姑娘。
便掩着手机,转过头,“不好意思你……”
话没说完,江舟便抬起头,“换了身衣服你就认不出来了?”
季岸愣住了。
眼前的女人,穿着红黑相间的服饰,衣服上的花纹错落繁密,头上的银饰参差碰撞,银光闪闪。
“我……没想到你会穿成这样。”季岸轻笑,嘲笑自己的眼力不足。
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很漂亮。”
“很漂亮为什么不多看我两眼?”
“要开车,有急事。”
江舟盯着季岸,她这些天一直没怎么搭理他。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一点在乎自己的样子。
“你说有个病人?”江舟问。
“对。刚才徐阅打电话过来,说星月硔有个村民,磕了腿,出了很多血。因为星月硔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从镇上来的救护车得花费很久的时间,所以让我带你先去救治。”季岸冷静地说道。
“可我的包……”江舟想到自己的急救包。
“等会儿会经过家里,我停车你去拿一下。”季岸说。
“哦,这里离那个什么星月…硔很近么?”江舟问。
“大概十五分钟。”季岸回答。
“这么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江舟继续问。
“因为之前去的夷安在西边,主山在北边,提车的地方在南边,而星月硔在东边的一座山上。”季岸耐心地解释道。
……
星月硔,是个藏在云海里的村落。
踩上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才能走上星月硔。
竹林里的木栈道,是通向云端的唯一通道。
江舟走着走着,便没了力气,就算是救人心切,也无奈双腿酸痛肿胀。
季岸背着包,看着一脸疲惫的江舟,便抬手帮她把头上的银饰全都拆卸了下来。
头上的首饰一卸掉,江舟便觉得一阵轻松。
“还得爬多久?”江舟喘着气问道。
“十分钟。”末了又说了一句,“你要十五分钟。”
江舟深吸一口气。
山顶还有病人等着她,她不能浪费时间。
季岸腾出一只手,递给她。
江舟毫不犹豫地握住,咬咬牙,继续上山。
……
原本星月硔的村民对于江舟还有疑问和不信任,但当江舟拿出专业的工具,熟练地止血包扎伤口后,便也都认可了。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跟着师父学习检修木道的时候,不小心砍伤了自己的腿。
这木道是村民为了防止掉下悬崖、也是连接邻里之间而设计的,非常重要。
星月硔的房屋在山脊上一字排开,大风穿堂而过,云海就在头顶。
等江舟忙活好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为了防止病人有什么不测,江舟和季岸决定留下来,等救护车来了再离开。
病人的家属正在为无暇招待他们而感到自责,另一户人家便正好邀请他们吃完饭。
香喷喷、原汁原味的高山鸡汤,江舟喝了好几碗。
饭后,还拿来了新鲜在草药里泡过的柿子。
江舟从来没有吃过脆柿子。
她吃过的都是软软的、完全成熟的柿子。
原本还是青绿的,但在一种草药里泡了一天过后,变成了橙黄色,甜味还在,涩味便已经没有了。
吃起来的口感,像是脆黄桃。
江舟和季岸坐在外面木道上的长凳上,感受着夜风吹来的凉意。
抬头,就是漫天繁星。
那么近,好像伸手就可以摘到一颗,然后戴在指尖或是戴在头上。
“星月硔,好名字。”
一个满载星月的大谷。
江舟一边望着天空,一边说道。
季岸看向身边的女人,她说完话,望着天空,还咬了一口脆柿子。
因为刚才的救治,她原本精心编好的头发有几缕已经落了下来,随着风飘动。
精美的衣服上,依稀还能看到干涸的血迹。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江舟。
上一次见她浑身是血,还是那次受伤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她,满脸倔强。
而刚才的她,温柔地上药、耐心地安慰鼓励。
季岸突然想到,那天在车上,他和方濡的对话。
方濡问他,八年之约还算数吗。
他回答,算数。
于是方濡很开心地说,要不要复合。
之后,他便愣在那里,脑海中便重复出现一个个画面。
在昏暗的杂货铺,她在烟火迷离里抽着沉香。
在主山上,一边是高大的杉木,一边是悬崖,她说:“心不诚,不敢上山。”
在房里,她狠狠地敲开门,凶巴巴地问他“做不做。”
在厨房里,他炖着汤,她从背后抱住他,问他会不会想她。
在狭小的后座上,她装睡,偷偷蹭他的裤裆。
在疾驶的摩托车上,她疼得没力气,却紧紧搂住他的腰。
那个江舟嘴里中二的八年之约什么?
如果八年之后,他们彼此没有爱的人,那就重新在一起。
此时,江舟正转过脸,漫天星光就在她的身后,一缕碎发正飘在她的眼眉处。
她的笑容、眼底、眉间全都闪烁着星光。
“这里真的很美吧?”
刹那,季岸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漏了一拍。
顷刻间,兵荒马乱。
“是啊,真的很美。”
完了。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