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胭彻底的看不见了,倒不是因为病情加重了,而是首领太医给她制了药袋覆在眼睛上说是要戴满七七四十九天,薄胭询问过后得知这药袋中掺有筋骨花作为药引的草药,有从外部活血化瘀的功效,对于薄胭的眼疾有好处。
首领太医自信满满,薄胭便也听话的带上了,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几日自己的一颗心就没有放下来过,直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从前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化为一片血色,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也不知何时能够复原,这样的心理折磨是巨大的,薄胭一直以来都是强撑着,每日最最害怕的就是清晨,生怕某一天自己的眼睛突然恶化,彻底看不清了,但是无奈,身居高位,自己就是众人的精神支柱,谁都能乱,但是自己不能,所以薄胭只能小心翼翼的期待着,尽量不露出胆怯与惧怕,内心早就做好了至于筋骨花的名字,薄胭也有所耳闻,这是西域奇花,据自己所知宫中的药房内并没有,这另薄胭很是意外,这样珍惜的药材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薄胭问过首领太医,首领太医一脸得意的表示他因为担忧太后娘娘的状况,一直托人打听筋骨花,历经曲折才终于找到一朵,赶快拿过来入药给薄胭治疗眼睛,赵雪言得知后,赐了好些赏赐给首领太医,先不说薄胭的眼睛是否能够痊愈,单单是太医这份认真就另赵雪言十分欣慰,一时间首领太医风头无二,若是日后将薄胭的眼睛治好了,那就是无上的功臣,众人私下纷纷感慨首领太医究竟在何处交上了这样的好运,这样难找的筋骨花竟然也让他遇上了。
薄胭每日要带着敷眼的药带,起初嗅着那淡淡的中药味道还有些不习惯,但是过了两日便也适应了,薄胭现在是病患,若说早前还能看到些影像的话现在因为药带敷眼是半点光亮都看不见了,同盲人没什么区别,只能不理世事,整日养在长宁宫,期待着七七四十九日后。
从起初的恐惧迷茫,到后来的安静坦然,薄胭仅仅用了七天时间,深秋已至,薄胭坐在窗前感受着外间有些凉意的西风,嗅着空气中的冷冽,听着屋檐下的风铃声,心头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暂时的失明让她有机会用其他的方式去感受这个世界,穿堂而过的秋风、簌簌而下的落叶、虽然看不见,却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感受到,薄胭微微一笑,原来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俗世中的纷杂太多,让人无暇顾及身边这样那样的美好,只有静下心来的时候才能觉察到自己竟然忽略了些什么。
薄胭摸索着趴伏在窗棂上,享受着午后有些暖意的阳光,微微一笑,恍惚间有种任时间流转沧海桑田,我自守着花开花落的宠辱不惊之感。
锦安同百里栀进入内院,刚刚穿过回廊便看到了倚在窗棂的薄胭,那条敷眼的药带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却依旧难以掩盖其精致的五官,阳光透过榆树化为光点斑斑驳驳的洒在薄胭脸上,远远看去,那白皙的脸颊竟然似在发光,配上一席月白色宫装,越发让人觉得她周身似是笼罩在一层光晕中,那样的不真实。
百里栀脚步一顿,亦是看呆了:“数月不见,太后的容貌又上了一层!”
锦安皱眉没有言语。
百里栀继续咂舌:“整日对着这样一张脸也实在是福气,那筋骨花用的不亏,这样的美人若是变成盲人岂不是可惜!”
锦安凉凉的看着百里栀一眼,百里栀适时的住了口。
走在前头的佩瑶转过身来看了看二人,比了一个请的姿势,锦安与百里栀继续往前走。
室内
薄胭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下意识转头往声音的方向寻去。
佩瑶开口禀报:“太后娘娘,西晋太子殿下与百里公子来问安了。”
薄胭挑眉,转过身来,辨别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了:“赐坐。”
锦安与百里栀落了坐,佩瑶连忙退下去泡茶。
薄胭一向不爱太多人伺候,现在生病了更是如此,所以无事时身边仅仅留了佩瑶一人,现在佩瑶离开了,宫内就只有薄胭与锦安、百里栀三人了。
薄胭开口道:“本宫视物不便,还请见谅。”
百里栀连忙道:“哪里哪里,是我们打扰了。”
“今日来长宁宫有事?”薄胭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是来辞行的。”锦安淡淡道。
“辞行?”薄胭有些诧异,这么突然?
“西晋有些私事,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一下。”
“是这样啊……”薄胭依旧有些错愕,她没想到锦安竟然离开的如此突然:“边城水患问题已经到了收尾部分,太子殿下可以不必担心。”
锦安点头称是:“这是自然。”
“太子殿下此次在赵国受了惊吓,还是我们赵国的失礼,何时再来赵国,本宫必定好生招待。”薄胭说着,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薄胭自然而然的将这种感觉归咎于自己还没有报答锦安的救命之恩。
锦安勾唇一笑:“日后自然有机会,也愿重见之日,太后娘娘的双眼能复明。”
薄胭下意识摸了摸遮住双眼的布带,扯扯嘴角:“借太子殿下吉言了。”
百里栀眨眨眼睛,促狭一笑:“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又有贵人相帮,自能度过此关。”
薄胭挑眉,听着这话像是祝福,却又怎么又几分打趣的意思呢?贵人?是指锦安的救命之恩吗?
锦安嗔怪的瞥了一眼百里栀,百里栀耸耸肩,对着锦安耳语道:“怎么,那筋骨花也是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还不许说两句,你不想邀功,我可想。”
锦安无奈一叹,将折扇在手中敲了敲,冷冷道:“回了西晋,我多宝阁的物件随便你挑,权当车马费了。”
百里栀眼巴巴的看了看锦安手中的折扇,撇了撇嘴,住了口,这哪里是交易,分明就是威胁。
在薄胭同锦安窃窃私语的同时,薄胭也在暗自想着事情,锦安今日突然辞行实在是自己意想不到的,严家刚刚制造了这么一场混乱,锦安不趁机做些什么?要知道兵贵神速,这个局势下正适合他从中谋取些利益啊,自己清楚刺杀之事与锦安无关,否则他也不必费力救自己,那么锦安为何要趁这个档口离开赵国呢?他难道不在背后替严家谋划一番吗?
这是良心发现?还是心软了?
薄胭摇摇头,锦安才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况且也毫无缘由,那么……是西晋发生了什么事情?
薄胭不知道,锦安此次离开也是故意的,他对于严家有些失望了,一个连家宅都没有办法管理好的人,锦安又怎么没愿意同他为伍,替他谋划,平白的拖了自己后腿,况且现在西北那边确实需要小心应对,需得自己亲自去看一眼,综上两点,锦安才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自己需要好好晾一晾严家,叫他们不敢再背着自己私自做决定,也算是小惩大诫,也想要趁机看看严家如何应对这次危机,若是连这一关都没有办法挺过去,也就不值得自己费心了,所以,大体上,薄胭刚刚猜测的原因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薄胭脑中纷乱的想着,而后摇了摇头,不论如何,锦安离开赵国,对自己总是好事……对吧……
交谈过后,薄胭本是想要留锦安同百里栀用过晚饭再走,但是锦安推说离开之前要整理行装,先行告辞,薄胭也就没有强留。
佩瑶将二人送出长宁宫,秋季的白天短了许多,二人离开长宁宫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一片蔚蓝色,零星可见几颗星星。
一阵凉风吹过,百里栀夸张的打了一个冷战,凉凉道:“外头风大雨大的,哪里比得上长宁宫暖和,人家留你用饭你还不肯,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见……”
锦安挑眉:“怎么?你舍不得?”
百里栀不断的回味着薄胭的容貌,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那般才貌,实在是举世无双,我自然舍不得。”
锦安眼睛睁的大了些,没有开口。
百里栀悻悻的耸耸肩膀:“我这叫光明磊落,这太后才十六岁,还不许有人仰慕了?”
“若是你舍不得,不若留下。”锦安凉凉的调侃着。
百里栀一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我……”话到这里忽然一卡,百里栀猛地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对呀!我可以留在这儿啊!”
锦安一愣,看向百里栀,确认他没有再开玩笑:“你……当真?”
“自然当真!”百里栀猛点头:“你去西北就好了,有小白跟着也不会出什么是,自然用不上我,我奔波这么久了,也该好生歇歇了。”
锦安嘴角抽了抽。
“况且你一走,严家做出什么就不在你掌控之内了,总要留个眼线啊,斯年你也不用同我客气,为了西晋,这个忙我还是要帮的。”百里栀大义凛然的拍了拍锦安的肩膀。
锦安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