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侯府里早得了消息了。
周旻受召进宫,天黑透后才气匆匆的回府,抓了刚接回家里,准备过完年再送静水庵的周慕青就往外走。
严氏没敢吭声。
淮阳侯白天也出门,一直没回来,严氏隔上一会儿就派人出去探听消息。
可是先前派出去的人都没回来,只最后一次派人时,不过一刻钟就转回来,慌里慌张的往内院里闯。
守门的婆子呵斥住他,等听了要回的话,脸都白了,转身就往正院里去。
严氏正坐的不踏实,烧着火地龙、燃着炭盆、握着手炉,她还是觉着冷,不停的催促丫鬟们再往炭盆里添点火。
婆子掀起帘子进来,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住了脚,直接摔进了屋子。
严氏忽地站起身:“出什么事了?”
“夫人。”婆子趴在地上也没起,抹着眼泪说道:“宁王妃,宁王妃……”
咋呼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严氏急了:“宁王妃怎么了?死了?”
阿弥陀佛!
“不是,夫人,宁王妃带着咱们世子的尸体和一大群兵,往咱们府上来了!”婆子哭喊道。
“啊?”
严氏翻了个白眼,直接朝后栽了过去。
翠浓慌的赶紧扶住严氏,对地上的婆子道:“别哭了,赶紧去可园将大奶奶请出来主持大局。
小红,你去二门处找周旺,赶紧出去找侯爷回来!”
两个人听了吩咐,赶忙起身往外走。
翠浓流着泪,又喊了一个小丫鬟一起将严氏扶到榻上,谁也没注意,一直被严氏留在屋里的琉璃悄悄溜了出去。
可园的门被拍的啪啪响,最近越来越瞌睡的宋氏睡的沉稳,大丫鬟紫月听到响动,看了眼睡的正香的宋氏,悄悄起身出去开门。
为了守护秘密,可园里如今除了做粗活的小丫鬟,宋氏身边只留了一个陪嫁来的她。
一打开门,婆子不成人色的脸就露了出来,吓得紫月后退半步,差一点将门重新关上。
婆子挤进门,对紫月道:“紫月姑娘,大奶奶睡下了?”
“睡的正香,”紫月道:“有什么事同我讲,也是一样的。”
婆子一拍腿:“今个儿这事怎么能一样呢,紫月姑娘……”
她犹豫一下,压低声音对紫月说道:“宫里起事,败了。咱们世子死了,如今宁王妃带着他的尸体朝咱们府里来找晦气呢。”
紫月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旻固然对宋氏一直不好,百般折辱,可到底是夫君,他没了,自己主子就成了寡妇。
但是他若活着,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可就瞒不住了。
婆子见紫月不出声,以为是被吓住了,跟着说道:“您说,咱们府上会不会被满门抄斩?”
紫月眉心紧皱,对婆子道:“休要胡说八道,咱们做下人的挺多再被卖一次!你且在这里等着。”
下人是家产,不是人,斩的是主子,抄的是家产。
紫月按着胸口,跌跌撞撞往屋里走。
来到宋氏床前,看到梦里一脸恬静的宋氏的脸庞,紫月不忍心叫醒现在的她,不禁悲从心中起,伏在宋氏床头悄悄落起泪来。
万一真是满门抄斩,大奶奶何罪之有?
宋氏到底还是被吵醒了,手往紫月头上摸了一下,惊坐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紫月捂着嘴,半天才挤出来:“大奶奶,大爷他没了。”
“……”
宋氏呆了半响,才幽幽说道:“这不是好事吗?你哭什么?”
紫月又道:“宫里作孽,大爷跟着作,咱们侯府谋逆惨败,如今宁王府的兵马已经快过来了!”
到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情景呢。
宋氏倒是不慌,微微笑道:“婆母是不是晕过去了?公爹也没了影子?”
紫月惊讶的点点头,不知道宋氏怎么晓得的。
宋氏垂下眼帘:“你奇怪我怎么知道?若是还有一个人能管事,怎么可能想起我来?”
她掀起被子下床,紫月忙站起身扶住她,给她披上了袄裙:“他们做的孽,让您出去又能顶什么用呢?”
宋氏摇摇头:“先替我把衣服穿好吧,厚一点走,再把暖炉拿上。”
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
紫月紧张的给宋氏穿戴整齐,这才点了明间的灯,请了那婆子进来具体回话。
婆子在雪地里等的浑身僵硬,进屋后猛的一暖和,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宋氏端坐在上首,没事人似的说道:“大爷确定死了?”
婆子惊讶她怎么那么平静,可也不敢表现太过,埋着头说道:“回大奶奶,咱们家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亲眼看到的。”
据说周旻的尸体被冻的硬邦邦的,搭在马上,远看就像个装满石头的红布袋,浑身血淋淋的都是伤口,喉咙那里都结了血冰碴子。
宋氏接过紫月烘好的暖炉,暖暖和和的抱在胸口,说道:“那我又能做什么呢?”
婆子低着头,心中的诡异之感更甚。
宋氏静默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个前日来咱们府上的琉璃姑娘,可还在婆母屋里?”
婆子一愣,想了想,小心的说道:“刚去正房回话时,似乎看到了。”
宋氏皱了皱眉头:“那日我就觉着蹊跷,怎么宫里有事她跑出来的那么狼狈,莫不是假传皇后懿旨,引了咱们上当?”
婆子哪里能想那么多,只能静静的听着。
“去,传我的吩咐,所有门户关严,不准一个人出去,看到琉璃姑娘,”
宋氏沉吟了一下,说道:“送到我这里来,严加看守!”
“那,外面的宁王府的兵马呢?”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宋氏轻轻一笑:“你看我是能打呢还是能拼呢?”
婆子再不敢问话,赶紧的跑出去传达宋氏的命令。
紫月问道:“咱们,还往正房里去吗?”
宋氏摇摇头:“咱们往书房去。”
淮阳侯府作死,她可不想跟着陪葬。
见宋氏胸有成足,紫月心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边严氏已经醒了,见屋里只有翠浓一个,开口说道:“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咱们败了,旻哥没了。”
翠浓再也忍不住,眼泪关不住的流出来:“夫人,那不是梦!”
严氏愣了愣,又看看四周,气道:“就是梦!你个死丫头,咒我旻哥呢!那就是梦!”
翠浓吓的哭也不敢哭了,摇着严氏道:“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