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窥妻
“奶奶怎么去了这么许久,老爷都回来了。”李徕边送她主仆二人回屋,边说道。
“回头让喜安跟你慢慢说,唔,千万不要让他人知晓,这会我也累了,先歇一会,晚上还要忙呢。”迎春说罢,便上楼去,梳洗一番,换上了原来家常的裳子。
现在饮食均是自己做,因此较前简单了许多,吴妈给蒸了个蛋饼,炖了碟鸡脯揉,洒上些姜蓉葱花,就着米饭,迎春竟也是吃得很香。
一时饭毕,吴妈将饭菜撤去,迎春这厢将屋门一关,便将那包裹打开,将那幅裙子摊开在桌几上。
这飞花玉罗锦白天在日光下是那个样子,如今到了晚上,烛光照耀下,竟又是另一番景象,但见每一寸丝线都随着角度的不同,发出近乎透明的彩光,看得人目眩神迷。
“啊,这么好的料子,怎么就被剪破了呢。”棋局见了,不禁心痛的道。
“是啊,如果这裙子就这么毁了,二月春那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的。”迎春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眸望着这条裙子,寻思着该如何下手。
“一会,从这里下手,这里索性再开长一点,边儿折进去,锁好,然后这绢子咱们这样裁开,从这里接上——”迎春一边说,一边拿划粉在那裙裳上比划着。
这古代女子,女红是人人必会的技能,但喜安棋局见迎春如此纯熟,且知道很多她们闻所未闻的裁剪缝合手法,不禁大为惊讶。
“奶奶当初在园子里时,并不曾十分做这些事呀,想不到竟是这般能干。”棋局惊叹道。
迎春笑笑不语,只是拿着划粉计算着如何裁剪搭配才能修改得更加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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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主仆三人在这厢忙碌,暂且不提,却说那孙绍祖下了兵部,回到府中,便是直接来到了连星屋里休歇。
这孙绍祖出身一般,父亲是个普通官吏,他是全凭自己一身武艺在战场上不要命的摸爬滚打才得来的今日这番前程,加上人善钻营,勤交结,这产业才做到如今。当时也是图贾府的地位,又是诗书之家,这才求娶的迎春,不想娶来后发现这位娘长得虽然不错,但却是个极为木讷呆板的无趣之人,贾府又内囊将尽,兼后续无人,大势已去,因此便不将那迎春放在眼里,正屋也不让住,而是去到内庭院北边一栋二层小楼里独居。
但都说人缺什么便想什么,他内心其实是对那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特别向往——要不当初也不会求娶迎春——而这连星在贾府待了些日子,虽在贾府不是什么数得上的人物,但行为举止,处事规矩,到底比一般人不同,加之又容貌妩媚,善于察言观色,天性又多情,便很快就与孙绍祖暗度陈仓,开始还瞒着迎春,后来见迎春毫无主张,便索性也不避嫌,只图自己方便快活。
迎春见二人公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胡搞,竟觉得羞愧难当,只抱怨了几句,就被孙绍祖骂了一通什么‘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婆’,推搡之间,虽不是有意,但一个孔武有力,一个柔弱娇怯,迎春难免被伤到,但她又毫无办法,唯有垂泪,这般几次,孙绍祖觉得心烦,便将那迎春住的小楼对面的一处房屋找人修缮重整一番,打扮得富丽堂皇,然后便让那连星住去,自己也经常在那过夜。
这有了连星,自然便冷落了满福,这满福原是在孙绍祖娶亲之前便过了明路的通房丫头,就如那宝玉之袭人一般,是极为可靠的,但论姿容情调,那满福却是远远不如连星,因此自然就是去得少了。
只是孙绍祖倒也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他知这满福对他忠心耿耿,也不愿亏待,于是就将这本应该由迎春掌管的家中钱财进出之事,俱交给了满福打点。
至于其他几个过了明路的小丫头,也俱安排妥帖,因此倒也相安无事,只想着何时寻个好的缘由,休了迎春,另娶高官之女,这才人生完美。
但他如意算盘总有不顺畅的时候,前些日子不过是找了个风sao浪dang的媳妇上门取乐,竟被迎春撞见,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迎春却觉此事有辱门风,抱怨几句,他就这么轻轻一推——他孙绍祖对天发誓真的是轻轻一推——那贾迎春便滚下了楼梯,这一下便不得了了,一个人哭哭啼啼跑回去寻死觅活的,不想又没死成,人却是完全变了似的。
先是把连星满福训斥一顿,然后又是提出要和离,又是发誓不吃他孙家一粒米,这事传出去,倒像是他孙绍祖训妻无方一般,思来想去,竟颇觉后悔,不应该答应那疯蹄子那日的要求。
今日回来,听下面的婆子说,奶奶那屋里的人,拿了银钱自己外面买了食材,果然自己做了饭食,心中不禁冷笑,这小蹄子身无分文,即便当完了身上首饰,又能坚持多久?饿急了,自然还是要来求他的。只是心中到底好奇,于是便一个人悄悄的穿过庭院,来到迎春的住的小楼下。
但见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只剩下迎春住的那间房子还有亮光。
看来那小蹄子为了省钱,都不敢随便点蜡烛了。
孙绍祖哼了一声,便大步便朝楼梯走上去,只是落脚的一瞬间,转念一想,竟是放轻了脚步,悄悄的走了上去。
待他走到了迎春屋前,他便微微弯下腰,凑着门缝往里瞧。
屋里的情况,却是有那么一点出乎他的意料。
但见贾迎春并没有愁眉不展的坐在灯下思考着日后的生计,而是面带浅笑,站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把尺子,一边在一件衣裳上比划着一边拿划笔认真的做着记号。
烛灯下的女子明眸如水,原本就细腻的肌肤在灯火的照耀下发出莹莹的光泽,绿色的家常缎子裙裹着婀娜的身子,整个人全神贯注的样子说不出的迷人。
他这般呆呆望了许久,手放在门上许久,却是不敢推开。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但什么时候起让他竟这般的觉得不可侵犯,相形见秽起来了?
一时间心烦意乱不已,内心暗自咒骂道:“不就是个破落人家的庶女罢了,算老几,见了老子跟见了鬼一样,老子才不稀罕呢!”
这般胡乱咒骂一番,想要离去,却又忍不住想要再看一会,这般挣扎好一番,却见迎春转身去寻什么去了,人走开无法瞧见,他又等了片刻,终不见迎春回到原来的位置,这才憋着一股无名火,悻悻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