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老爷和苏护一前一后,重新进了门。
这也真算是事急从权了。
苏大老爷无奈的腹诽:他还真从来没进过除苏大太太之外的女人的屋子。
好在这回有苏护打前阵。
他把文书递给木秀:“秀秀,这是,过继,文书。”
木秀没法伸手,她只能凑近了仔细的看。也不知是光线的原因,还是她身体的原因,她再伸长脖子,再睁大眼,也没法看清那上面究竟写的什么。
木秀道:“请,大嫂,过来吧。”
苏大老爷道:“你先看过,要是没问题就签字画押,过继不是小事,得禀明族里,给良哥儿上了宗谱,然后才能知会你大哥、大嫂。”
也就说,过继良哥不是他们一家子的事,而是宗族大事,不是木秀和木青两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决定的事。
同时也是婉转的告诉她:这事,没人敢糊弄她。
木秀一想,也对,当下招呼木大太太:“娘,帮帮我。”
木大太太抹着眼泪扑过来。
她骂,骂不过苏大太太,吵,又吵不过她,说到底,是她当年居心不良,害人害己。也不对,害木青没害着,她现在日子倒是过得好。
只可怜了她的秀秀。
木大太太问:“秀儿,你真要过继?你可想好喽。”
“想好了,娘,你帮我,把着笔。”
木秀的手僵硬无力,木大太太一边摸一边哭,她根本拿不起笔,最后只好蘸了印泥,在过继文书上按了手印。
接下来就是苏护签字、画押。
苏大老爷收了文书,说了声“我去安排”,赶紧离开这儿。
木秀没能等到过继文书彻底办下来,当天夜里便撒手人寰。
白发人送黑发人,木大太太当即就晕了过去。
这里不是木家,没人当娘的要在亲家府里给闺女送葬的。苏护亲自把木大太太送回木家,又去见木二太太。
木二太太听说木秀没了,也是落下泪来。
苏护反过来安慰她:“姑母不必太过伤怀,秀秀病入膏肓,说实话,再耽搁下去也是受罪,就这么走了也好,少受罪。”
木二太太还挺难堪,只好拭了泪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得开,也好。”
苏护伤感的道:“想不开,又如何呢?我也心疼秀秀,我也舍不得她,何况我们还有良哥儿……”
说着说着,便捂起脸来。
木二太太:“……”她也不好说什么,这是侄儿,不是亲儿子。城
轻轻拍着苏护的肩,道:“好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日子总得往前看不是?”
又问些家常,不外是木太太的病要不要紧,用不用请郎中,又问木秀如何发送。
木秀因是青年夭亡,意头并不好,因此只停灵三日便草草下葬。
苏大老爷把孩子过继的事说给族长。
族长吹着胡子,十分不悦,训斥苏大老爷:“虽说护哥儿媳妇没了,可护哥还在呢,他年纪轻轻,早晚要续弦,哪有你们这样的,孩子娘死了,就把孩子过继出去?说出去像什么话?倒像我们苏家虐待了那木氏和孩子一样。”
苏大老爷不能说家里长短,只能一口咬死:“这是木氏的遗愿,她年轻妇人,糊涂念头,总觉得把孩子交给她嫡亲姐妹要比交给外人放心。我一想也是,既是姨母,又是伯母,照顾起来总比外人尽心。”
不管族长怎么训斥他,他一味的恳求:“文书已经写好,衙门也办好了手续,就等族里给良哥儿上族谱了。”
族长捻着胡子道:“你糊涂啊,真糊涂啊,良哥儿是菁华嫡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却要把他过继给重光,真是,老糊涂。”
可苏大老爷已经把手续办完了,族长也没办法,只好扣下过继文书,道:“你先回去吧,容我和族里几位族老好好商量商量。”
他定扣下就是半个多月。
苏大老爷还催问了几回,剩下其余人等并没过问。
族长先还怀疑是苏数居心不良,可苏数压根没回来,木青一个妇人毫无水花,仿佛族里同意过继孩子,她就把孩子带走,不同意,她也不在乎。
苏数一等发送完木秀,他便赶了回来。
木青私下里同他抱怨:“你不是忙吗?怎么这时候赶回来了?你要不来,过两天我也就回去了。”
苏数挑眉看她:“什么意思?嫌我来得早啊,还是嫌我来得晚?”
他也太敏感了,木青简直不想同他说话。
苏数坐到她面前,道:“我心心念念,全是替你打算,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木青瞥他一眼,不说话。
苏数反倒主动凑过来:“青青,好青青,娘子,你要是心里有气,或打或骂,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你别这么瞅着我啊。”
木青碍不过他这么叫魂,只得开口道:“数表哥,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怕我碍不过姐妹情面,着了秀秀的道。”
她面露忧伤,轻叹道:“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苏数握住她的手。
他就不愿意她回来。生死是大事,人人都避不开,可木青还太年轻,木秀也太年轻,她遇上这样的死别,难免要多想。
木青靠在他怀里,道:“我知道我天真,对着那样的秀秀,还想着让她明白她错在哪儿,可她活着的时候都不懂得自我反省,何况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我说也是白说。我就是觉得,人活着的时候,为了名利,为了荣誉,为了银钱,为了宠爱,甚至为了莫名其妙的赌气和嫉妒,就百般营营算计,可其实又有什么意思?”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苏数道:“人活一口气嘛,争的也就是这一口气,别人都有,我就得有,还得有得更多更好,别人没有,我才要有,总要鹤立鸡群才好,凡事不就是争口气?”
“唉。”木青悠悠叹气:“还有你,凡事都要算计,我很不喜欢。以前或者我也觉得,争的就是这口气,凭什么要我一味的让着木秀?可等到看到她……那样,我又觉得,其实我让她一件衣裳,一件首饰,其实也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