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护临走前去看木秀。
屋里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热乎乎又令人窒息的味道。
因着天冷,木秀又病着,屋里不敢开窗,还特意多笼了三四个火盆,把屋子薰得一如盛夏。
苏护进门便有些站不住脚,热汗涮一下,如暴雨般从头顶淋下来。
木秀却穿着厚厚的夹袄,外头裹着厚厚的被子,就那么瞪大眼睛盯着梁。榻上,被子底下的身体一点儿起伏都没有,要不是她还睁着眼睛,苏护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服侍木秀的小丫鬟屈膝行礼,一个替他打帘子,一个去回禀木秀。
木秀听见了,缓缓转头。如今她从内到外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刮骨钢刀在啃噬着她的身体。
她有着很可怕的预感:这就是死神降临的预兆。
可她毫无反抗之机。
一个转头的动作,便让她气喘吁吁。
苏护望进她的眼底,涌起无限的伤感和同情,他伏在她榻边,低声道:“秀儿。”
木秀无声的苦笑了下。
她真是见不得苏护这样做姿做态,偏偏仍旧感动于他这样的伤情。
说他是真的吧?他们早已是交恶夫妻,彼此怨恨、嫌恶,早没了当初成亲时的浓情厚意。
甚至他日日和冰肌、玉骨鬼混,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可说他是假的吧?他这样容易感怀伤心,他眼睛里的歉疚、悲悯都是真的。
木秀不明白,她好好的时候他不珍惜,难不成她要死了,他居然善心大发?
木秀不懂的是,有一种男人就是苏护这样,也或者是文人的通病,死人总是更能让他们伤怀祭奠,更能感情充沛,更能感天动地,更能感动他自己。
于后悔无关,于情谊无关。庙街
苏护把脸伏在被子上,他心底的预感和木秀的一般无二,他清楚的知道,她真的时日无多。
他抬头,很温柔并且很坚定的道:“秀儿,我知道你想见大嫂,你等着,我这就去接。”
他眼里有湿润的眼泪滚过。
木秀多想伸出手,再摸摸他健康又盈润的脸。
可她做不到。
她只能木讷的点点头。
积蓄了半天的力气,木秀才开口道:“二爷,等我不行了,你送送我。”
苏护想也不想的点头,哽咽着道:“好。”
木秀笑了笑,道:“二爷别急着走。”
苏护关切的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都只管同我说。”
木秀温柔、深情的望着他:“二爷都能答应吗?”
“能,你说。”
木秀看一眼立在角落里的丫头:“让她们,都出去吧,我想,单独和二爷,说会话儿。”
苏护把人都打发走,又依着木秀的吩咐关上门。
木秀这才贪恋的打量着他的五官,气若游丝的道:“二爷,你我一世夫妻,这就到头了。”
苏护伤感起来,颤抖着唇,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们俩没有感情深厚到要许下来生之诺的地步,甚至他都没法自欺欺人的说“他舍不得木秀”。
木秀也不在意,来生什么的,于她来说太过缥缈,她连这一世都没把握住,何谈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