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都是恋家的,尤其是现在这个年代,很少人会愿意离家,像白老爷子,闯公东从山东到关外,在这落地生根呆了一辈子,可还是常常念起山东老家。
传说“两广传四川”时人们都是被绑着手押到四川的,可见故土难离不是句空话,而是实实在在的情。
被许文岚问舍不舍得,白胜文苦笑:“不舍得,我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故土,但文岚,比起生命,故土又算得什么?还有爹娘,如果我们走,你会留下他们?”
被反将一军,许文岚不禁失笑:“你说得对,如果真走,自然不会丢下爹娘,还有干娘……姥爷他们……”
挠了挠头,许文岚突然发觉自己原来已经有了很多舍不下的人与事。
明明避祸是为了活下去,她就该像后世宣传片一样,不要贪,轻身一人转身就跑,可是却处处舍不得。
舍不得亲人,舍不得她的财产,人活着,就是个“贪”字吧?
手轻轻抚过她紧锁的眉,白胜文柔声道:“总有办法的,我们还有时间……”
是,还有时间,换个想法去想,张先生和沈老板不可能去逼问京里的两个小姑娘——她们知不知道还另说。
也不可能去逼问在蒙古的丰绅殷德,也可能有别人在逼问,但丰绅殷德未必会说。
在黑水,只剩下许文岚一个活口,张先生和沈老板想要知道秘密,就只能盯着她。
至于从前使用的那些逼供的手段,反倒不敢轻易施展出来,万一把她这个最后的希望毁了,他们还上哪去知道那个秘密呢?
捂着嘴偷乐,许文岚这会儿还真是什么都不怕了。
就像白胜文说的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他们还可以跑嘛。
张先生和沈老板就算是代表官方,可到时候,他们真的敢大告示抓她?就算她是犯官之后,可只要出告示,那关注旧事的人就多了,钮祜禄氏全族尽死的事一被揭穿,扮有情有义、宽厚仁义的皇帝戏还怎么演得下去呢?
一想清楚,许文岚也来了精神,不再像刚才一样蔫蔫的。
“不管他们使什么手段,咱们总还有机会——总不至于他们真的让官兵直接把我抓去那么不要脸!”扬起眉,许文岚笑道:“他们要真是那样了,我也只能认命,可是既然他们不敢,那我们就有很多事要做了。”
偏了头,她半眯了眼:“一个郭布罗家还不靠,还得有更大的靠山。”
白胜文笑着抚了抚许文岚的头,柔声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总是支持你的……既然我们要出海,那就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做到的,不如我先往山东……”
他的话还没说完,许文岚已经抓住他的手:“去什么山东,眼看着下个月就要秋闱了,你还是备考要紧。”
皱起眉,白胜文淡淡道:“可有可无的……”
“谁说可有可无?虽说一个举人的身份在大人物眼里什么都不算,可是在黑水这一亩三分地,就是我的倚仗!哥,就是为了让我靠着,你也得去考中举人!举人还不够,还要进士!”
真出了事,不管是举人、进士,都不过是朱笔一勾就断了性命,可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却还是能给他们几分便利。
“就算是要做什么,也还是有个官身才行事方便——你不是说要做知县的吗?那要是能去山东临海的县做县令,岂不是好?”
许文岚眼珠一转,忽然笑道:“至少丰绅殷德死之前,我还是安全的。那就是说我们还有四五年时间……”
捏了捏拳头,许文岚咬牙道:“得在走之前赚很多、很多的钱,最好能赚下买一座岛的钱,咱们才好去新世界。”
被许文岚一句话逗乐了,白胜文笑盈盈地捏了她脸颊一把:“好好好,你多赚些钱——岛主大人!”
定了鸿图伟志,许文岚也不多在黑水逗留,第二天直接就回了府城,过了小半个月,收到白胜文的信,这回就不像从前一样大大方方地把所有事都写在信里了,而是另有玄机,信封里照顾是厚厚的一封,什么才走就相思的话说了一车轱辘,又说方小梅已经去郭布罗家的金楼做工,金楼的掌柜照着许文岚的话安排了方小梅招呼那些女客,只是这会儿还得先学着金楼那些知识,还嗔怪许文岚真是坏心眼,让方小梅看得到那么多金银首饰却又戴不到,不是要让方小梅发疯?
让方小梅会发疯的怕不是那些首饰,而是近在眼前的承昱。
承昱一月里倒有个小半月会在金楼,方小梅总是能见到人,一定会想法子往前凑,可承昱那个人,又怎么可能中了方小梅的套路?
只怕几次下来,方小梅真是要丧气到家了。
拉拉杂杂一大堆,没有一句是关键,倒是拆开信封,在信封内里写了重要的话:果然像许文岚想的那样,马场死去的那些人身上都是有伤的,想来真的是被逼供逼死的。
只是和坤嫡系,就只许文岚这一支,她的爹娘自尽而死,那些个旁系的又怎么可能知道秘密?就是被逼,也应该没有满足了那些人,这才想到了还有个逃掉的许文岚。
对张先生说有旧这话,许文岚还是信的,如果不是真有点旧情,早几年就轮到她身上了。连承昱都查得出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罢信,许文岚低叹一口气,在白日点起的灯下把封烧成了灰。
那些偷看信的也只会看信,大概是想不到他们竟在信封内里藏字的。
不知道张先生是不是已经猜到他们已经知道这些事,但至少现在双方都在明面上,不再像从前一样不知道暗箭来自何方。
他们是小民,可张先生他们却又碍于某些原因,也不能暴光自己的身份,在黑水,不,是在黑省,她还有更大的靠山可靠。
站起身,许文岚对镜理了理妆容,扬声叫白草儿:“草儿,东西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