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说到这里,堂上堂下鸦雀无声,只听得到刘梅哽咽的声音。
“你此言当真?”堂上的县太爷沉声问了句。
刘梅点头:“民妇不敢乱说,若大人不信,可以问铺里的师父和学徒,那个王亮是不是经常说些话里有话的玩笑话……”
既然敢让问,那就是有了。
不说白应魁之前已经带了一嘴,就是大路被问到,也迷迷糊糊的点头:“王、王大哥说话是——有时候怪怪的……”
这一句话,堂下立刻哄然:
“闹了半天,那王亮是活该啊!居然调戏师母,简直是丧尽天良,没有人伦的败类啊!”
王家夫妇听得堂下乱纷纷的议论,急得大叫:“县大老爷,我儿子绝不会那样的——他怎么敢呢?你这个贱女人,一定是你勾引我儿子,还敢这样胡说八道……”
刘梅头一扭,冷笑道:“呸,你们养出那样个畜牲,还敢说我不好?大老爷,您要为民妇作主啊!若不是人命关天,民妇岂会把这样的丑事说出来?怕丢人,连提都不敢提——我家相公为什么一口认罪,不分辨一二,不就是不想家丑外扬吗?可是事到如今,民妇又如何敢在堂上撒谎呢?拼着清明名声受损,也得把事实讲出来,让大老爷明断!”
这话说的,倒像她突然爆出这样的猛料,不是为了救马立三,而是为了县太爷。
许文岚看看刘梅,再看看面色未变的白应魁,倒相信自家老爹说的是实情。
那个王亮,她也只见了一次,的确是口花花,要说说点荤话逗刘梅也很有可能,但那天是不是真像刘梅说的那样,欲行不轨之事,那就只有死了的王亮,还有刘梅两口子才知道真相了。
现在,王亮死了,刘梅又一口咬定事情是这样的,而马立三闷着头,一脸沉郁,虽然是认了杀人之罪,可他现在这样的神情,倒像是佐证,证实了刘梅说的话不假,自己的徒弟想给他戴顶绿帽。
许文岚还没反应过来,白胜文已经低声道:“看来不会是死罪了。”
嗯,还真是,这年头奸夫被杀,都说是活该,凶手是情有可原。
还真是戏剧化,谁能想到之前刘梅和马立三总是吵个不停,活脱脱一对怨偶,可到了关键时刻,居然在堂上说这样的话,自认被人勾引,差点有违妇道来救了马立三一命呢?
不过一刻多钟,堂上的县令就有了明断:
王亮贪财好色,调戏师母,有违人伦,死不足惜。
马立三持刀杀人,虽情有可原,但到底是犯了人命官司,重责五十大板,徒五百里,苦役三年。
刘梅虽然未与人通奸,但被学徒挑逗却不曾严词相向,分明就是平时有不检点之处,杖责二十大板。
判词一下,竟是连没杀人也没伤谁的刘梅都要挨二十大板。
敢情,这年头被调戏也是罪。
刘梅却是一声不吭,在女狱卒过来推她时顺从地趴在地上。
到这个时候,许文岚才知道这打板子,是要脱了半截裤子的,虽说前面没走光,可是白花花的屁股却是露了出来。
这妇人大庭广众之下被杖责,名节什么的就算是毁了。
白应魁扭过头去,眼都不瞄,连白胜文也是垂下头去,一众看热闹的看官却是嘻嘻哈哈,看得有趣。
许文岚胸口发闷,就是平常不喜欢刘梅,可这时候看到刘梅被打得皮肉开花,血肉模糊,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一声声惨叫好像是叫在她的心上。
真是可怕!这世道女人太苦。
一顿板子打下来,刘梅连路都走不得,是被那女狱卒扶起来的。
“谁是你们家的啊?还要老娘侍候你不成?”女狱卒哼哼着,看样子是想立刻撒手甩开刘梅。
可刘梅又哪儿有其他家人?
许文岚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上前,白胜文想抓她,但手伸出去却又缩了回去。
白应魁低唤了一声,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叹了一声,由着许文岚扶了刘梅。
目光闪烁,刘梅看着许文岚,哑着嗓子问“你不怕我连累你的名声?”
怎么连累?因为扶把刘梅,她的名声也就一样被毁了?
许文岚扬起眉,撇了撇嘴,却没说话。
望着许文岚,刘梅微微一笑,目光转去,看着被按在地上打得皮开肉绽的马立三,低声叹道:“要早就挨了这么顿板子,说不定就没今日这祸事了……”
可不是祸事,但这祸事不仅仅是对刘家的,他们还好,虽然被打,又要流放五百里,但人都还活着。
王家却是更惨,一个人好好的就没了,王家夫妇在堂上敢怒不敢言,哭得稀里哗啦的,只叫儿子死得冤啊!
等下了堂,带着亲戚大闹刘记铁铺,又砸又抢,铺子上的铁器被搬了一空,连后院那些看着值钱的东西也被抢光了。
刘梅也不阻止,就看着王家的人又抢又砸,白应魁想阻止,却被刘梅拦住了:“由着他们,反正,这屋子也是住不了了。”
马立三被流放,刘梅竟是想跟着一起走的:“他在哪做苦役,我就在哪做点小生意守着他吧!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可到头来,还是夫妻……”
刘梅一早就收拾了细软,被王家抢砸的也不过是带不走的东西。
还有个铺子连带这宅院:“师哥,这铺子我是开不下去了,不如你接手吧!你跟着我爹学了一手打铁的好功夫,要这么丢下,就太可惜了。”
刘梅倒是真心诚意:“这铺子连带这宅院,虽说不大,可这样的少说也得八九十两,师兄若有接手,给我凑个整,五十两也就是了,连着老君炉,那些家伙什,都给了师兄,你不用添什么,直接就能开张了。”
这价钱,的确是便宜得很,白应魁不是不心动,可再心动也得有钱盘下才行啊!
许文岚倒是心切:“刘姑姑,能不能容我们筹筹钱?”
她手上还有些钱,差是差不了太多,要是再能筹个十两八两的,也差不多够了。
白应魁却是皱眉:“师妹,你这铺子还是去牙行挂着吧,我手头没钱,盘不了。”
竟是直接就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