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眨巴着眼,没吭声。
白胜文也蹲下身,平视陈安,和许文岚一样没有把陈安看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而是选择实言相告:“如果你想去府城告状,那我们就护送你去府城。但你要知道,哥哥虽然是个秀才,可一样只是个普通百姓,就和我的家人一样,都只是百姓,就算是护送你到府城,可能不能告赢,究竟能不能要回你家的产业,这谁都说不好,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护着你……”
陈安咬着嘴唇,低下头,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白胜文:“哥哥,我爷爷他们都说不认识我,一口咬定他们的孙子已经死了——如果去了府城,我们家那些伙计呢?也会像爷爷他们一样说我死了吗?他们也会说不认识我吗?”
白胜文认真想想:“也许会,也许不会,总有些人会被钱收买的,但也可能有人没被收买,在堂上做证。”
“不被钱收买?”陈安小大人似地笑了:“连我的亲爷爷新大爷都为了钱指认我是个死人,还说不认识我,甚至还可以在心后会对我下杀手,别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喜欢钱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满屋人都静了下来,白胜武拧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却被许文岚一把扯住。
虽说被许文岚拉着,可白胜武还是有些不服气:“怎么可能什么人都爱钱,这世上还有没有点忠义之士了?!”
许文岚一听他又说这样的话,脑袋都要疼了。
连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还就认死理呢?这场官司,还没打已经输了大半,俗话都说“官字两张嘴,有理没钱莫进来”。
世人是会帮着出钱的大爷?还是帮一无所有的孤儿?真当这世上清官是那么好碰的吗?
咬着牙,陈安捏紧了拳头,小声道:“我、我不告了……”
白胜武“呀”的一声,话都没说出来,就被许文岚一把捂住了嘴。
“呜呜……”白胜武扭着头瞪许文岚,大觉委屈。
陈安看看白胜武,忽然笑了,虽然笑得有点让人看着心酸,却仍然笑道:“谢谢哥哥们为我着想,我、我早晚有一天会拿回我家的东西……”
听他咬牙说完这句,白胜文眼睛不禁亮了。
这小孩真是了不得!不过才这么小的年纪,居然也知道隐忍之道,就是他自己,在陈安这个年轻也不过是会耍些小聪明,希望能多护着姐姐,让娘少挨点骂罢了。
也是,陈安这几个月可是受了不少苦,苦难总是会让人早熟。
看着陈安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过面颊,白胜文又有些怜惜:到底不过是小孩儿。
伸出手,他轻轻摸了摸陈安的头:“是个好样儿的!哥哥相信你一定会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白胜文,陈安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你、你不觉得我怕死?胆小?”
白胜文摇了摇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安,你以后会做很多大事,但在这之前,你得先平平安安地长大。”
抿着唇,陈安“嗯嗯”两声,到底还是没忍住眼泪。
王氏看得心疼,拿了帕子给陈安抹眼泪,又哄他:“先不说这些了,看你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大家伙也都饿了,快吃饭吧!”
小小年纪就经受这么多苦难,不光是大人怜惜,就连几个少年少女也觉得这孩子真是怪可怜的,饭桌上,轮着班的给陈安夹菜。
陈安先还小声说谢谢,到后来就不出声了,只是埋着头吃饭,眼泪却是大滴大滴地滴在手背上。
不知怎么的,白应禄只吃了一碗饭就没再添饭了,离了饭桌,坐到门坎闷着头抽烟,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饭桌。
等吃完了饭,王氏哄着陈安睡觉:“别想那么多了,什么事都比不过吃饭睡觉,先吃好了睡好了,才能有力气……”
白应禄冲着白胜文招招手,带着人往前头铺子去,许文岚心里奇怪,忍不住也跟着去。
看到许文岚也跟来,白应禄皱了皱眉,却到底没开口撵人,对坐了,也不开口,只是吧唧唧地抽烟,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那陈安那孩子以后怎么办?”
白胜文叹了一声:“张捕头说送去善堂,但我想着那善堂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且背着人龌龊的勾当都不知有多少,尤其陈安还是这样的身世,送去善堂实在不妥,我想着最好能找个好人家……”
“你、你看我怎么样?”没等白胜文说完,白应禄就出了声:“大宝,你是我亲侄子,叔是啥样人,你最清楚的。如果让我们家收养陈安,我一准对他好——你看,中不中?”
白应禄急切地看着白胜文,就等着他说一句话了。
“二叔,你真要收养陈安?”白胜文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皱眉问:“这事儿您和二婶说了吗?”
一句话问中了白应禄的心事,抿着唇,他到底还不能像从前一样说这个家就是他做主。
“我、我去喊你二婶!”白应禄转回后院,也不知是要怎么和王氏商量,但反正好半天都没回前面铺子。
许文岚小声道:“这个事,二婶也不知愿不愿意……”
说着话,她掀了帘子,就看到柜台里发呆的白草儿。
想来,刚才白应禄说的那些话白草儿都听到了。
“草儿?”许文岚试探着叫了声,看到白草儿抬起头来茫然的眼神,就知道白应禄想要收养陈安的事儿对白草儿的冲击不小。
也是,都说好了要招上门女婿,不再介意草儿是个女孩,可谁知道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竟要收养一个男孩呢?
咽了下口水,白草儿涩声道:“小安是个可怜的孩子……”只这一句话,她就再也说不下去。
陈安很可怜,应该有个家庭给他温暖,可那个家也未必就要是她的家啊?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坦日子,爹对她也不像从前一样了,为啥现在又出来这事儿?
白草儿咬着唇,半晌都没有说话,就那么低着头闷作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看着许文岚沉声道:“你那个羊毛线的生意,带我一个行不?”
许文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白草儿是在给自己找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