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喜调查多日,发现太子妃的饮食、器皿、衣物,并未有任何的毒物,且东宫膳房所用膳食的材料已经换成陆家供应,与禁宫没有关系。。
但太子妃的脉象跌宕起伏的情况没有一丝丝改善,还是病恹恹的样子。
直到某日,沈琼玉瞧见太子妃午后在初雪塘亭台内用点心时,所用的那套掐丝珐琅器皿在阳光的折下金光灿灿才发现异常,惊疑地开口问道:“这是铜胎或鎏金制成的器具?”
随后,沈琼玉马上命人以相同的碗呈了汤,静置一夜,做成冻状喂食小鼠。
三日后,那些小鼠果然出现问题,六只小鼠有一只小鼠将冻渣屑呕出,吐了鲜艳的绿沫。
再以明矾水分辨,才发现那绿沫转为鎏金色,竟是铜!
沈琼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何有铜会大量释出?
再取珐琅磨碎,发现珐琅内有白色粉末遇热溶解,与铜器放在一起遇酸时释出铜,转为绿沫。
宁仪、陆翊与雁喜一直在边上看着,第一次遇上这么诡异的手法,全都大惊失色,又怕惊动太子妃的胎气,暗暗让陆家送了白瓷换掉那套器皿,佐以大量清水,每餐必用银针及明矾水先行试毒。
沈琼玉虽然已经断定那套铜胎掐丝珐琅器皿肯定有问题,却想不明白,仅仅是铜器,又怎会有如此剧烈的毒性?
其实也不怪她,毕竟她只擅长制毒和解毒,对于宫里那些阴私手端一无所知,没办法暗中观察太子妃每日就口之物及近身宫女,果然被她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取来太子妃常用的胭脂,将胭脂涂于铜胎掐丝珐琅器皿上,静置一个时辰后,调匀了油脂以此喂食小鼠。
同时沈琼玉找来了白银,将此物往上一抹,白银登时泛黑,而小鼠于十个时辰后全数暴毙而死
沈琼玉捏着银针反复查看,思索一番终于发现个中关窍:
太子妃虽然不食胭脂,但用膳时不经意以铜胎掐丝珐琅就口,胭脂沾染其上,又顺着唇抿器皿将这毒物吞吃入腹,杀人于无形,这招着实令所有人防不胜防。
这段时间,太子妃到底吃下多少毒胭脂已经查不出来了,家宴那日又因芯儿冲撞,使太子妃大受打击,气血翻腾,所以才会毒发加速......
“啪!”
流云殿内,沈穆时搁手的嵌有汉白玉的茶几,上头那层白玉应声而裂。
端坐在太师椅上,男人表情沉凝,虽是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雁喜的禀告,但浮现蛛网般裂痕的汉白玉已经吓得两人停了话,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要怎么解毒?”
沈穆时气血盈,已然知晓谁是凶手。
但现在他没有时间追究,双双命在旦夕,他只想要把她救回来其他都不重要。
“回殿下,沈大夫主张放血,将毒血放掉,服用大量清水及补血的食材慢慢恢复。但娘娘昏迷好几日,清醒时少,进食不多,目前只放了一次血…….”
雁喜战战兢兢的说道。
“为何仅放过一次血?既然知道此法有用,为何还拖延?”
越问越生气,沈穆时已快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语气也更趋严厉。
实际上,沈穆时赶路的这几天,东宫众人吵得不可开交。
陆翎、宁仪等一直伺候双双的贴身宫女坚决支持沈大夫的法子,大约是真心实意的效忠太子妃,加之都是生为女子,总有一些相同的感受。
皇孙很重要,但娘娘更重要!
而以穆瑾、雁喜为首的东宫六卫却同她们意见相左,再三恳请周太医无论如何要以娘娘肚里的胎儿为重,毕竟他们是太子的人马,这样想也没有错。
可现在殿下回宫了,争来争去没有任何意义,一切还得殿下拿主意。
“保不住又如何?这点小事还要来问本宫!孩子可以再生,太子妃就只有一个!你们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沈穆时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一掌拍碎了茶几。
动静太多,不慎吵醒了床榻上病弱的人儿。
“唔……”
双双微微睁开眼,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沈穆时立即迎了上去,一身的火气瞬间就被浇灭。
“双双,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本想紧去搂她,男人伸出得手臂突然犹豫了,他的衣袖沾满泥尘血迹,怕污了双双的身子,不得不缩回手。
原是从邢州赶回来遇上了截杀,一路上斩杀了不少逆贼满是血腥之气。
“水……”
双双微睁着双眼,声音喑哑。
“好,水。”
沈穆时赶紧命人端了茶盏过来,小心翼翼的伺候她喝下。
双双喝了几口便闭上唇又要睡,急得沈穆时语带仓皇地催促道:“不够,再多喝些。”
此时双双这才发现沈穆时站在床榻前,双眸满是担忧,想要靠近自己却又踌躇不前。
她眼泪滚落两颊,低低地叫了声:“沈穆时…….”
这声叫唤充满难以言喻的委屈,又柔又弱,那张娇小凄楚的容颜就这么瞅着他,无声的掉泪,直把沈穆时看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疼得说不出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女人垂下了眸子,偏过头,不再看他。
“怎么了双双?”
沈穆时不明所以,软了声调问道。
唤了几声也不理,只换来她哽咽一句:“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走去哪!”
沈穆时满头雾水,不晓得她为何这般冷漠:“你是气我没护着你吗?是气我离宫多日吗?”
“双双,你看看我,看看我。”
“宝贝心肝,你怎么了?”
沈穆时极少在宫人面前这般称呼,看的出来也是被逼急了。
可双双显然不想和他交谈,紧紧闭上眼睛假寐。
雁喜见状,只好上前打圆场:“殿下,怕是娘娘刚醒来,滴水未进、气力不足。这样吧,您风尘仆仆的赶了几天的路,身上怕也脏了,要不先去沐浴洗洗身上的尘土后,再与娘娘一同用膳说话吧?”
沈穆时瞧了瞧身上的衣裳确实脏的没法见人,只好颔首,俯下身在双双耳边柔声道:“我先去沐浴,待会儿过来和你用膳,可好?”
双双依旧撇开脸,看都不看他。
沈穆时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问她又没有任何回应,只好的无奈地被人簇拥着往涤尘池走去。
等到沈穆时一离开,宁仪才发现双双泪流满面,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
“娘娘……”
宁仪心里难受,默默的趴在床边陪着她落泪。
芯儿说的那些事她不能接受,如果那香囊真的是殿下的,那这误会该如何解开......
双双心里好气沈穆时,好想骂他,好想质问他到底和芯儿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问了又如何?
若是听见不想听的答案,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以往,每次殿下与她调笑时,她总是赌气说:“若你有其他女人,那我就走,让你翻遍天下也也找不到我!”
可是,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却是痛苦到无以复加,身心都无法承受。
她心痛,痛到连离开他气力都没有。
她无奈,即便想问,也问不出口。
是不是一死,才能解脱?
气血翻涌,双双再一次昏了过去。
沈琼玉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个时辰后,沈彦初趴在桌上愣愣地看着她,南香榭屋里已点起了灯,外头一点声响也没有。
沈琼玉被男人炯炯的目光吓得从软榻跳了起来,一张俏脸羞的通红:
“你怎么在这里?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
沈彦初转开了目光,俊颜一热,还好这灯昏暗,沈琼玉应该看不清他的眼神。
“糟了!快错过施针的时辰了!”
沈琼玉骨碌下了床,快速穿好鞋紧张地朝屋外跑去。
“六嫂会没事吧?”
沈彦初一路跟在身后,看她神色紧张忍不住问一句。
沈琼玉难得好脾气的没反驳自己,而是顿住了脚步,神情无比认真的说道:“七日之内若不放血,小命难保,你觉得你六哥会同意放血吗?”
“嗯,六哥说要你醒了之后马上到流云殿,还说先保六嫂,子嗣无所谓。”
沈彦初皱眉答道。
他还记得六哥说“先保太子妃”的神情,那么坚定那么绝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实在是佩服。
毕竟在皇家,女人只是用来开枝散叶、延续血脉的。
六哥膝下无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子,现在要他亲手下令放弃这个孩子,压力之大、心痛之深,可想而知。
“是吗?即便太子妃滑胎,他也不后悔?”
沈琼玉的话都被淹没在风声里。
无心与沈彦初攀谈,她动用轻功掠上屋顶。
太子妃情况紧急不能再耽误,她只想快点抵达流云殿。
“是。”
沈彦初也跟着他飞上屋顶,紧紧相随。
良久,他又轻轻的说了句:“可能是因为另一个侍婢有孕,所以可以放弃另一个孩子吧……”
沈琼玉斜眼看了沈彦初,像是在看白痴一样投去怪异的目光:“你的想法真奇怪,在你们皇家眼里,女人就不值得爱么?天天就是子嗣、子嗣的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