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彤发现主子有些怪异。
一大清早就披头散发的对着镜子照个不停,还把头发往脸上拽。幸而是早上,否则……
程雪嫣比量半天,发现依目前她的脸型,梳什么都很好看。不过若想改变一个人的形象,头发至关重要,她是力争要震她们一震的。
眼下可用的工具只有剪子,有些遗憾,不过也难不住她。这会趁一直在身后偷瞄她的碧彤出去取早膳,她赶紧手起刀落……
一束三尺长的青丝飘落在地……
又经过细心修剪,可爱的齐眉刘海诞生了!为了不显得生硬,她又将刘海修剪成一个小弧形。
于是,镜中的脸更显俏丽。
她美滋滋的左照右照,越看越喜欢。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于是她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打算给碧彤一个惊喜。
“姑娘,你猜我出门碰见谁了?”但凡这样的问话都是不需回答的,因为碧彤马上就会给出答案:“唐嬷嬷!她拎着食盒,见到我就奔过来。说以后就不用费事去后厨取膳了,她会送过来,只需我在门外接她一下就好……因为她不过是个三等婆子,是进不得这嫣然阁的。只是她有句话托我跟姑娘商量一下,她见姑娘那绢花蛮好看的,想讨两支姑娘不戴了的给女儿,不过如果姑娘有所忌讳就算了……”
程雪嫣见她一边说,一边忙着往桌上摆碗碟,压根就没有朝这边看一眼,不由轻咳两声吸引注意。
“姑娘,你……”
碧彤转过身来……
“姑娘!”碧彤一声惊叫,嘴巴似乎被什么撑住半天合不拢。
这个是……“惊艳”的表情?
碧彤扎着两手像母鸡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傻了般冲过来,半张着嘴,满面惊恐,突然跪倒在地哭起来。
“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昨还好好的,你可不能……呜呜呜……”
程雪嫣满脑门黑线,这是怎么了,前言不搭后语的?
她伸手去扶,碧彤却死活不肯起:“姑娘有什么话,不妨和奴婢说,何苦作践自己?”
这是哪跟哪啊?
“起来说话。”
“奴婢不起。姑娘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奴婢可……”碧彤又放声哭起来。
怎么搞得好像回到了初来这个时空的那天?
她看看四周,确定自己并无做梦,终于有些恼了:“你要再不起来,我就罚你……罚你跪到院子里。”
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这算什么惩罚,于是又补上:“三天不准吃饭,不准喝水……扣三个月的月例!”
终于来了招狠的。
碧彤蓦地止住哭声,换做抽搭。她便适时拉她一把,碧彤别扭一番,终于站了起来。
“见了鬼了?刚刚还说得好好的,转眼就哭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姑娘要打要骂都随姑娘喜欢,碧彤是姑娘的人,就是死也甘心的,姑娘就是不能作践自己……”
“我……我怎么了?”
程雪嫣对镜照照,又摆弄一下新剪的刘海,自觉神清气爽,只是刚刚这通折腾发型有点走样,都怪这个时代没有软化设备。
碧彤看一眼她,再次放声大哭。
“你哭得我这心……唉,你别哭了,这么半天我也不明白你哭什么……”
碧彤拭泪间看到躺在地上的一绺青丝,忙颤颤捧起,大放悲声。这情景怎么这么像……
“呜……啊……嗷……”
再这么哭下去狼都招来了。
程雪嫣急忙跑到露台上往外看,又赶紧跑回来。
“快别哭了,大清早的就哭成这样多晦气啊,仔细夫人一会差人来问……”
碧彤攥着那绺头发,声泪俱下:“姑娘,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奴婢怕是活不成了……”
“那是我剪的,又不是你揪下来的,有什么活不成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姑娘竟然……姑娘要是恼了,打我骂我都行,可如今……别说碧彤活不成,姑娘怕也……”
原来是这么一说。
程雪嫣从某些电影里看过古代穷苦人家的女人若是过不下去了,就剪了头发卖,不过印象最深的却是姑娘剪了青丝一缕送与情郎哥哥。情窦初开时,她深为此打动,也剪了一缕头发,做了个所谓的荷包收起,却始终没送出去,后来也不知道弄哪去了……可是既然人家剪得,她为什么剪不得?难道这个时空的人从生到死都是不剪头发的?怪不得都没有刘海……呀,怪不得程准怀的胡子那么长,莫非胡子也不能剪?似乎是,她记得书里讲曹操为了收买关羽还找人给美髯公做了个专门保护胡子的套……原来古代人留长发蓄胡须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碧彤的头发不算浓密,梳两条及腰的辫子还算能承受,而杜觅珍呢?她的发量超多,还不修剪,难怪每次看起来头都那么大。不过头发总是要长的,却也没见哪个老头老太太垂着长发在地面拖地……
“难道就从来不剪头发?”她咕哝着。
“也不是,若是要剪,也要挑个良辰吉日……”
程雪嫣眼睛一亮,对啊,她记得有个黄历,上面标着此日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其中就有“理发”一说。谁说古人不能理发?
“还不快把黄历拿来看看?”
碧彤经这一提醒,急忙跑去捧了黄历来查。
“靖元三年五月初三,宜嫁娶、出行、沐浴……理发……”
碧彤念到这,破涕为笑。
程雪嫣长出一口气:“我就是查了这黄历才剪发的,你还……”
天晓得她根本就不知道这鬼黄历放在哪。
碧彤傻笑了一会,又撅起嘴:“姑娘要是剪发也事先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去找了庄嬷嬷来,府里的夫人姑娘剪发都去找她,有时我们求到她了,她也毫不摆架子……”
“你且说,我的手艺和她的比起来怎么样?”
搞了半天,炫耀的热情少了大半。
碧彤这方打量起她的杰作,脸忽的又是一白:“姑娘剪的这是……平日里主子们剪发,只是因为头发过长,姑娘这是……”
“如果我把这么多头发梳前面来你觉得合适吗?”
碧彤想了想早上的诡异,摇摇头。
“那还不是过长?”程雪嫣已经懒得继续这话题了:“你就说我现在和之前比起来怎么样?”
碧彤左瞅右瞅,红了脸,小声道:“姑娘看起来更好看了……”
“这不就成了?”程雪嫣拿梳子又梳了两下,语重心长道:“碧彤,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要想成为一个优秀女人,就要想着怎么把自己变得更美……”
“不是要觅得金龟婿吗?”
“女为悦己者容,不打扮得美美的,怎么去钓金龟婿?”
碧彤琢磨半天,方低低“哦”了一声。
程雪嫣站起身,拉住碧彤的手,将她按坐在椅上,拿起剪刀,笑眯眯的在她面前“咔嚓”两下。
“姑……姑娘,你要做什么?”
“剪发呀……”
“啊?”
程雪嫣立刻将她按坐下,她的设计瘾头突然爆发,怎可放过这个活物?
“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的父母在哪里?”
“自从卖身府中,就再也没见过……”碧彤有些眼圈发红。
“那你要孝敬哪个?”
“可是……”
“今天可是黄道吉日啊,此时不剪更待何时?”
程雪嫣随手扯下织锦桌布麻利的将碧彤包成金字塔。
“我……”
“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声音转厉。
“不是,奴婢……”
“刚刚是谁跟我说要打要骂都可,现在转眼就忘了……”
“不,奴婢……”
碧彤终难逃脱无法抗拒的命运,只得含恨点点头。
“这就对了,把眼睛闭上……”
就算她不说,碧彤也不敢看。眼睛紧闭,感觉头发被放下,耳边传来“咔嚓”声并着“这破剪子”的叨咕声,一簇簇凉凉的发丝痒痒的划过鼻尖,窸窣的落在布上。
“好了,现在睁开眼睛……”
姑娘的声音很轻柔,可是她的眼睛却仍闭得死死的。
真不知道姑娘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姑娘跟了顾三闲三年,就学了这一身的糟毛病,可是人家顾三闲只对不会说话的东西下手,姑娘却对活人有兴趣。自己跟着她……跟着她……
“把眼睛睁开!”
姑娘一声令下,她像被针扎了般睁开眼睛……
她一怔,一把抓过铜镜,不可置信的摸着脸:“这是我吗?”
然后揪了揪耳边修剪好的碎发:“哎呦,是我?!”
镜中映出一张脸,脸蛋圆润,下巴尖尖,因为有了刘海及碎发的修饰,脸显得极小巧,而眼睛则相对被放大,令原本认为姿色平平的碧彤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很娇俏。
见她搂着铜镜照不停,程雪嫣很有成就感。其实她也不敢大刀阔斧的给碧彤修剪,若是剪出个蘑菇云上天式样,别说碧彤接受不了,放在这环境里她也看不惯,她不过是依照她的形象性格略加修饰,锦上添花罢了。
碧彤美滋滋的左照右照,突然发现自己坐着倒让主子站了半晌,顿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