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橙坐的位置得天独厚,左右都有人照顾着,满桌子指菜嘴里塞得满当:“妈咪厨艺棒棒哒。”
慕离夹到儿子小碗里的筷子一顿:“这道是我做的。”
橙橙满嘴油渍就要凑到男人脸上亲,被嫌弃推开。
任娇心口温暖,不能亲身体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会不自知被温馨传染。她低头吃饭,几乎没有声音,正戳米饭的筷尖突然被一块烧茄子盖住。
任娇抬头,随即惊愕,戴泽面色如常收回筷子,仿佛刚才夹菜的人不是他。
吃饭也堵不住橙橙的嘴,他挥着小手口齿不清:“戴苏苏喜范姐姐阿姨好好哒。”
“不是的。”任娇尴尬投以一笑,握住筷子,那块茄子也不知该不该吃,眉间正犹豫之色淡起,靠近戴泽的手突然被握住。
“别瞒着了,以为我不会说吗?”戴泽转过头,他依旧质问,却如冰冷燎原突然拂过暖流,让任娇瞬间混淆。
男人眼里的温润,尽管廖如零星闪逝,她还是捕捉到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任娇听他的话总觉得会引人误会,张了张口:“我瞒着什么了,你怎么了?”
两人关系摆在那儿,之前又有轰动一时的出入酒店新闻,这句话无非在佐证着什么。可任娇必然冤枉,他们虽有过一夜,还不至于那么准,况且,他当时……
“我们要结婚了,婚期很快就会定下。”戴泽拉着她的手举起,神色自然,“请你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或许有人对我一直有敌意,现在可以放心了。”
慕离挑眉,这话明摆着是对他说的。他耸耸肩,靠着椅背看向林青。
林青眼角笑开,唇边漾起浅弧:“真的吗?太好了,祝贺你们。”
戴泽轻勾起唇,没有避开的神情令他眼底更深如谜团,仿佛如何也不能探究到底,他握着任娇的手收紧,剑眉舒展:“谢谢你们的祝福,必然不会让你们失望。”
任娇说不出滋味,尽管婚约早就定下,她定着未婚妻的身份随时都可能被一脚踹开。她不指望戴泽能接受,更不盼着真的结婚。前一秒她还在想,或许某一天戴泽厌烦地受不了,就会主动提出解除婚约,放她离开。
她是抱着必分的决心去的,一路痛却深刻,这一生能遇到戴泽这样的男人,哪怕薄情,她也认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哪怕利用她,哪怕将自己也困住,也要换林青一份安心吗?任娇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她实在,爱不起。
慕离端起酒杯说了声恭喜,杯沿遮挡住他的深幽潭底,按理说,姓戴的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能说出这番话,必定已做出决定。
三分玩味三分诧异三分敬佩,慕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林青拉着橙橙的小手,朝任娇指了指:“橙橙,以后不能喊阿姨姐姐了,她要和戴叔叔结婚了。”
橙橙欢喜地不得了:“那阿姨会有小妹妹吗?橙橙想要个小妹妹。”
林青笑道:“小妹妹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也是。”橙橙玩着手里的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爹地一直说要妈咪生弟弟,到现在也没见到个影儿。”
一只刚剥好的虾还没蘸酱料就被塞进了橙橙嘴里。
“这道红烧排骨味道真好,林青,是你做的吧。”任娇随口一说,她那会儿只见两人都在忙碌,却不知谁负责了哪道菜,此时吃到一半也惊觉,竟然没尝出不同。
林青轻挽唇,托着下巴,夹一块排骨放入慕离碗内:“尝尝,是我做的吗?”
慕离剔掉骨头吃了口,放下筷子:“好像比你做的好吃点。”
林青轻抿唇:“胡说。”
一桌饭两个人做,却分辨不出一道菜到底出自谁之手。在家时林青闲了就会拖着男人下厨,有时也会借鉴一二,长此以往,两人连做出的饭菜口味都趋近一致。
橙橙表示,他早就不在乎是谁做的啦,反正都有得他吃。
任娇听得迷糊,也没弄清到底是谁的手艺,她还沉浸在惊诧之中,数次转头看向戴泽,见他没事人般淡定吃饭。他前段时间胃病复发,每次吃药她都得提醒着,自然,他的胃口也不大好,加上应酬繁多,一顿饭下来总吃不了多少。
可今天,他竟将整碗饭都吃下了,还喝完了鸡汤。此前任娇也想了各种办法,甚至去最好的酒店订餐,他也没吃上几口。
任娇舀着汤,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
一张纸巾在她嘴角擦了下,随即越过了她的下巴。
任娇接住纸巾:“谢谢。”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骤然有怪异感让她抬头。对面两人意味深长,橙橙满嘴都是肉说不出话,却贼兮兮地笑。
一只手闯入她眼帘,宽厚有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重要的是,任娇认得这只手。
任娇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了,所有音节卡在喉咙里,她看得出,戴泽今天很不正常。
可她没有问,掩起讶然攥住那张纸,将嘴角的油渍擦去。在他身边呆得不算短,配合演戏她还是拿得出手。
“希望你以后也能对我这么好。”任娇垂眸,浅浅一笑继续喝汤。
戴泽的脊背微微僵硬,眼底,仍是一片许久不见的晶润光泽。
“当然。”
蛋糕被林青事先藏了起来,戴泽没想到这方面,自然也不会翻找,饭后任娇没拉住林青,一桌碗筷都被林青送入了水池。
戴泽看到慕离闪入厨房,把任娇拉走。
任娇看向厨房,想到满桌餐具数量不少:“我去帮她洗吧。”
戴泽不屑一顾,扯着她走到沙发旁,随手一挥让她跌落入软沙内,她跌得还是一疼,男人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他们夫妻在一处,你掺和什么?”
任娇微皱起细眉,双手绞在一起:“他们是客人,不该让他们做这些的。”
戴泽在对面沙发坐下,这边客厅的顶灯未开,阴影从侧面打下,笼罩他半张俊脸,高挺的鼻,削薄的唇,深暗如漩涡黑潭的眸。
半晌之后,戴泽抬起眼帘:“在我看来,他们不是客人。”
任娇的拇指掐在了虎口。修剪圆润的指甲留下极深痕迹,她的声音很轻,不愿这边的对话传入厨房内。她深吸口气,仍是清淡的:“我知道,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很抱歉这次耽误了你的休息时间,如果可以,我不会擅自打扰。”
“你说笑呢?”
任娇蓦地抬头,穿过层层光线与黑暗的交织,望不进男人眼底。她看不透,越发不懂,为何不爱就可以像他一样,伤害别人如此理直气壮。
也对,因为不爱。
戴泽十指相交,放在膝上:“你已经打扰了,所以我不打算放过,既然你要搅这趟混水,就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戴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们会结婚,你家里也不会再用这件事逼你,结婚后,你还是我的秘书,一切都不会改变。”
任娇笑出声,暗处看不清她脸色的苍白:“原来你都计划好了。”
“计划。”戴泽冷眸微抬,“我的计划里,从来都没有你。”
恒温室内,暖如春,任娇却觉窒息:“说到底,你这么做还是为了她?”
“我好像说过,不要随意揣测我的想法,更不要自以为是。”
任娇收敛起所有情绪,一场戏不论多么逼真,终归会回到现实,她点了点头,刻意疏离:“我明白了。”
几乎同时,厨房内传出一声惊呼,随即有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撞入耳膜。
“慕离,你给我出去,别碍手碍脚。”
虽然遥远模糊,撞破了空气的隔膜后竟无比清晰地让他听去。随着每个音节的传递,薄薄的空气微微震动,如琴弦一根根紧密相连。
连接的,正是他的心口。
任娇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放过自己。”
戴泽看向她,明明四目相对,她却始终没有真实感。直到他的声音从黑暗中缓缓渡来:“这才是真正的放过。”
是么?
任娇看来,这摆明就是他在自虐,心里所想脱口而出,她回神时已收不住:“你不是在放过自己,而是麻痹。”
戴泽的眸子仿佛有冰凝结又碎裂,他的声音悠远低沉,突然就对准了任娇:“你爱我吗?”
任娇拉开笑意:“爱,是什么?”
戴泽的目光转向厨房,明亮的灯晕开暖白,并不刺眼,那里倒映着两道近乎交叠的身影,他转瞬挪开视线,像是被光线狠狠灼伤。
厨房内,慕离用下巴抵着林青的肩,从身后将她搂住,鼻音应了声:“嗯。”
林青伸肘撞了撞他:“快点。”
男人懒懒把脸埋在她脖颈,盯着她手里的动作:“嗯。”
见他没反应,林青微恼,手一停:“快点出去啊。”
男人忍俊不禁,替她打开水冲着手上的泡沫,双臂从她身后伸出,将洗手台内的餐具一件件清洗。他的手指也沾上了洗洁精的味道,冲掉盘子上的油渍后,有股淡淡清香,他的鼻翼还贴着林青脖颈,呼吸交错耳际,细腻的肌肤敏感红晕了大片。
这个姿势就完全将林青夹在他手臂之间,他稍微一动,她的腰际就被若有似无地蹭一下。林青双颊微红,抓住他的手腕:“你要洗,就放开我好好洗。”
男人打断她的话:“别吵了,不怕别人听到了乱想。”
林青不死心去推他:“那你别乱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