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你哥!”
“是你姊!”
“你哥,你哥是坏蛋。”
“你姊啦!你姊才是坏蛋。”
汪如钟一直沉默,却发现这样不是办法,难道就任由两个口无遮拦的弟妹继续重伤两个家庭最尊敬的兄姊吗?
“够了!你们疯了啊?”
被汪如钟狂怒的声音吓了一跳,汪如风与方以惠都闭了嘴,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汪如钟用这么严肃的语气骂人。
“二哥……”
“你们现在骂的,是养大我们的人!你们搞不清楚状况啊?”
方以恩虽然也是满脑子混乱,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松大哥与姊姊,但是如钟说的这句话没错,不应该任由两个弟妹继续中伤彼此的兄姊。
“以惠,别再说了,姊知道……”
方以惠突然眼眶一红,“我不相信……姊,我不相信……大姊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是如松大哥不要大姊的对不对?”边说边哭。
以恩很心疼,上前将妹妹抱进怀里,“傻瓜……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我们怎么知道呢?”
汪如风第一次这么安静,一言不发,只能从他泛红的眼眶发现他的情绪;而汪如钟也收敛了怒气,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方以惠有了动作,她推开姊姊,迈开步伐就往门口跑去;方以恩先是一楞,也赶紧追上。
“以惠,你要去哪里?以惠——”
方以惠脚程快,三两下就跑得不见人影;方以恩才想回过头去找救兵,一回头就看见汪如风从她身边跑过去,往以惠离去的方向追去。
“如钟,怎么办?”
汪如钟收敛心慌,逼自己冷静下来,他可以想见以惠接下来的动作,“去以慈姊的店里,快点!”
“你是说,以惠会跑去找姊?”
“你妹的个性你不是不知道,她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说不定还会大闹一番。”叹息,责怪自己,“我刚刚太凶了,他们一定很难过。”
“不怪你,我们都太震惊了,没想到……唉!”说不出的话都藏在心里。
没想到当年如松大哥跟姊还是一对,更没想到当年两个家庭遭逢苦难,两人就这样离开了彼此。
撇开谁提分手这种问题,对当时两个还只有十八岁的孩子来说,这应该是很痛苦的决定吧?
汪如钟无语,只能摇头叹息;方以恩想着,眼眶也红了,想起那日如松大哥与姊的见面,那是多年后的重逢,当时两人心里怎么想?
十多年的光阴,人事全非,四个当时还小的弟妹,也就是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当时分手的苦涩滋味,重逢的那一瞬间是否还能尝到?
中午时分的面店依旧是热闹景象,客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方以慈身为老板娘,依旧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她的脸上始终不曾因为忙碌而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从迎接客人到点餐,都带着笑容。
除了因为方以慈本来就是个个性很好的人之外,另外还有一个让她威到很开心的原因,那就是……
“以慈,三号桌的面煮好了吗?我帮你送过去。”
“……哦!好了!”
汪如松将面碗放在托盘上,动作迅速而利落的往用餐区送去,尽避他身上穿着衬衫,一副上班族的打扮,与这样的工作实在不搭,但他也能面带微笑,发自真心的感到开心。
方以慈看到了,脸上的笑容更深,她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他,虽然这让他很累,连带让她很不舍,但能在自己觉得很累的时候随时看见自己最想看见的人,反而能让她精神百倍,忘掉所有身体上的痛楚。
只是,苦了他了……
汪如松送面回来,正好有个空档,两个人暂时都没事做,一向忙惯了的两人突然没事做确实让他们有点不知所措,只能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噗哧一声笑出来,不好意思的笑着。
“你笑什么?”
“没有啊……只是觉得自己很好笑,好像闲不下来一样。”方以慈拿着毛巾擦拭自己额头上的汗。
汪如松脸上的笑容转为忧心,“以慈,我希望你不要太累,抓到时间要多休息。你知道吗?这几天我观察你,发现你的脸色很苍白。”
很自然的接受他的关心,同时也回报她对他的关切,“如松,你也是,你这几天中午几乎都跑来帮忙,然后又赶回去上班,有时候连面都来不及吃,这样对胃不好……”
“没关系,我就是想……多陪陪你,不然我好像也找不到时间来看看你。”语气里有着感触,感叹自己工作的忙碌。
方以慈看着他,突然就是一笑,“如松,你真的变了……”
“我?哪里变了?”
“你变得好会说这种话喔……”这种话算是甜言蜜语吧?当年她几乎无法想象从如松的嘴里听到这种话。
苦笑,“我以为你听到我这样说,会很开心。”
“是很开心啊!只是也很讶异……”
“以慈,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就是想多陪陪你……”话锋一转,“毕竟当年,我们都太忙了,没有时间多陪陪彼此。”
“是啊……”
汪如松走上前,牵着方以慈的手,带着她坐在椅子上让她多休息,自己则继续站着。“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有个遗憾……”
“遗憾什么?”
他很努力的养大两个弟弟,撑起整个家,甚至几乎将债务还清,为什么还要遗憾?
“因为你让我觉得很遗憾。”
“我?”他的话打到她的心里,隐约也触动了她内心世界一个一直存在的伤痛,或许这个伤痛也可以称为遗憾。
汪如松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表情却显得低落,仿佛记起了许多曾经的场景,连带也让那些场景所夹带的情绪一并回到心中。“我很遗憾不能陪着你,帮你度过难关。”
那个时候他放开了她的手,让她去挣扎,去感受生命的残忍、命运的折磨;他其实很痛苦,却无能为力,因为说一句自私一点的话,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又怎么有能力去拯救另一个人?
他知道,在放手的一瞬间其实已经画出界线,界线内的是他必须誓死保护、照顾的人,也就是他的两个弟弟;界线外的,他无能为力,只能放手。
但是她曾经对他的哭诉,那一字一句发自内心的痛苦吶喊,他永远都记得,甚至在这十多年来,他时常想起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然后暗自心痛。
方以慈很讶异,她费力站起身,有话想要对他说,不希望他抱持着这样的歉疚,因为他没有错,他应该去完成他的责任。
事实上,如果他有错,那她呢?那个时候她也放开他的手,让他去解决他生命中的难题,松开手的并不是只有他!
但是方以慈才试着站起身,动作一拉扯,腰部就传来疼痛,疼得她冷汗直冒,她知道自己可能拉伤了腰部肌肉,只是她没时间停下来休息,总想着就跟过去一样,每次受伤都会自然痊愈,别去管它就好。
这些年她就像是陀螺一样,根本没想过停下来,不停转啊转,但只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她没有离开过这里,也没想过将来自己能去哪里,只要能将两个妹妹照顾好,一切就值得了。
“以慈,你怎么了?”汪如松发现了方以慈的异样,关心的问着。
方以慈摇摇头,想要说声自己没事,却发现这波痛楚太惊人,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喧扰声,这声音很熟悉,至少方以慈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以惠,你到底要做什么?”方以恩喊着,追在妹妹后面。
还来不及探出头看看是什么状况,方以惠已经冲进店里,看着眼前的哥哥、姊姊;下一秒钟,汪如风也跑了进来。
方以惠本来还想说这可能是误会,如松大哥跟姊姊可能只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他们以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松大哥绝对不是那种在知道方家有困难之后就立刻提分手的人。
可是一来到店里,看见如松大哥跟大姊站在一起的画面,方以惠突然觉得那不是误会,而是真的,在很多、很多年前,哥哥和姊姊曾经交往过,后来因为方家陷入困境,哥哥因此和姊姊分手……
汪如钟与方以恩也赶了进来,讶异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确实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在面店里看到大哥。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汪如钟很是讶异,开口问着。
汪如松看着几个弟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采拖延战术,他必须清楚解释自己与以慈的事,只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当年两人分手的决定。
他还记得上次两个弟弟光听到他为了家里的问题而与以慈分手,就都有所误会,如风气到跳脚,如钟也皱紧眉头。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解释当年的分手决定。
方以惠跑到以慈面前,“姊,他就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对不对?”
“以惠……”
“姊,对不对嘛?”
“……对。”
深呼吸,瞪了汪如松一眼,方以惠继续开口,“所以当初他就是知道我们家的状况,才跟你分手的啰?”
方以慈很讶异,立刻摇头,还想再说,但身上的痛楚传来,让她的脸色转为惨白,甚至冒出冷汗。
就在此时,汪如风气得接话,“方以惠,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家老大才不会这样:而且明明是你姊因为看我家穷,才跟我哥分手的!”
“你乱讲,我姊才不会这样。”
“明明就是。”
“乱讲……”方以惠直接看向汪如松,一点都没有畏惧,冲动的个性全部表现出来,“那你说,当初是不是你跟我姊提分手的?”
汪如松深呼吸,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他点点头,没有任何反驳,更不试着为自己辞驿。
“是我提的分手……”如果要说是谁先开口,那确实是他。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开口,以慈舍不得开口,然后两个人会继续困在家庭与感情的拉扯中,直到感情消磨殆尽,所以让他来做坏人,由他来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