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晚上,怜筝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翌日一早,怜筝便是顶着眼下的乌黑出了提刑府。
姜女备好了早餐,怜筝匆匆食了两口,便立刻赶去了提刑司。
刚进了提刑司的门,便瞧着卫处尹淡然自若地坐在了堂上,一旁已斟好了一杯暖茶候着。
他又知道她出了门?
怜筝回头,斜睨了一眼阿立,阿立被这眼刀子看得直发凉,却是不避不闪。
“你想查赵祎?”卫处尹望着怜筝眼下的乌黑,淡扫一眼,却是只字未提。
怜筝走过去,搁在一边坐下,端起暖茶抿了一口,“嗯。”
“这赵祎怕是你动不得。”卫处尹已等了片刻,茶已过半杯,他搁了手上的茶盏。
“你只管说便是。”怜筝道。
管他动得动不得,她只管查案,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
眼下唯有这事情可做,那她便一门心思地钻进去做了便是。
“赵祎身后是董贵妃,董贵妃是董家的嫡女,更是当年太上皇钦赐给父皇的妃位,若非皇后姓氏更为尊贵,是太上皇后的母家,那么如今坐在皇后之位的便大有可能是董贵妃。”
“大皇子不是已遭贬,被断了皇位的心思吗?”怜筝想了会儿,坦然道。
“你倒是清楚,大皇子虽被废黜,但皇后依旧是嫡母,无论是谁继位,皇后不除,便依旧是尊贵无比的母上皇太后。”卫处尹薄唇淡启,道:“故而,你难就难在你没有证据。”
“先不说你手上如今有多少证据,杀人动机、杀人过程,这些你半分线索也无。”
卫处尹默默看她面上的疲倦,再道:“最重要的是,你这些证据如何让董家人信服?”
这话当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赵祎和武昭、金琳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知道了。”怜筝点头应下。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
怜筝的袖口宽大,一眼便能瞧得见手腕上的青淤,怕是昨日他的确过分了。
他分明是想好好与她说,可瞧着她那坚信不疑,对瑾王一心一意的神情,却让他动了怒。
为何偏偏是卫风因?
为何偏偏是那笑面虎?
为何偏偏是他想要的却都是卫风因得到了?
他费尽心思,百般隐忍,却为何都是卫风因得了?
卫处尹沉默了半响,心下一叹,神色却肃然:“昨日……”
“晟王若是无话可说,卑职便先去看一看那李德是否还有话要说,卑职告退。”
怜筝将暖茶放下,茶水已尽,他找不到由头留下她。
怜筝二话不说了,起身,朝提刑司的地牢走去。
出了门槛,抬眸便瞧见外头正稀稀疏疏地下起了雪,雪缓缓落在地面,堆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絮,怜筝一时间有些出神。
初次下雪的时候,她还记得风因藏在了她的驴车里头候着她,那笑、那赖皮劲儿,几日前都依旧历历在目。
如今,大抵再也没了那份心境。
“备好马车,准备进宫。”怜筝微微侧眸,朝阿立吩咐。
阿立点下头,十三愣了愣,“驴车已在外头备好了。”
“不必了,驴车太慢,这几日落雪,用马车快些。”怜筝伸出手,接了天上的落雪,忽淡:“这样驴也少些折磨,人也少些折腾。”
十三闻言却道:“马车上尚未热好炭火和……”
“无妨,阿立你看着办吧。”
怜筝瞧着手心融化的雪色,回头看向十三,“十三,你与我去审问李德。”
十三没能干涉马车之事,驴车里的物件自然不能全盘迁到马车中,十三更是插不了手了。
怜筝却再不想多说些什么,转身就朝地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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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本就阴冷,冬日的地牢更是冷如冰窖。
李德瑟缩着窝在角落里,冻得脸都清白了,他哆哆嗦嗦地抬头望来,立刻从杂草堆里扑了出来,抓住了牢门。
“大人,冤枉啊大人,大人……”
“冤枉什么你就喊冤枉?”十三下了地牢,取了钥匙,将门打开。
李德脖子上还架着木牢,他踉跄几步,跪倒在地,“我都招了,都招了。”
“你不是什么其他的都不知道吗?”怜筝疲倦得捏了捏额角。
“我记得昨日你说你瞧见那小太监面生的很,今夜会来寻你,你可知我们为何捉了你?”
李德一愣,犹豫道:“莫不是为了宫里出事的那具女尸?”
“一具女尸?”怜筝摇了摇头,淡道:“已是两具了。”
“两……两…….”李德拼命磕头,“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大人饶命……饶命……”
“杀人者能以便有二,让你隐瞒了金琳死因的人,必是与杀人凶手脱不了干系。”
怜筝凝视着地牢里已经沾了湿气软趴趴的干草,回神,敛了几分情绪,淡道:“你说,若是我将消息放出去,你今夜回宫,必是命人守着你,你出不了宫,他是杀你不杀?”
李德在黑沉的地牢地下跪的膝盖发冷。
李德虽然这事儿办的愚蠢,但是脑子并不是不灵光。
他只想了想,便知晓了怜筝的用途。
他连忙磕了两个响头,抬头跪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确实瞧着那小太监面生并不认识,但是……但是他的腿儿一瘸一拐的,身上有股味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命人去查了,宫中太监瘸腿的并不是没有,但是嫌疑却并无这样大。”
宫中除了几个年迈太监瘸腿早早被打发出宫了,还有一个瘸腿的太监在宫里担了个不大不小的闲差,可事发这两日他正在宫外进购宫内外所需之物,如今都尚未回宫,又何谈嫌疑?
倒是他这一证言,让赵祎白白脱了嫌疑。
赵祎走路姿态并无任何一瘸一拐的痕迹,丝毫看不出来,周身更别说有味道。
怜筝低声道:“看来你还是藏着掖着不肯说,那便罢了,十三,将他的枷锁去了,送进宫里头去,嘱咐侍卫们今晚必是不能放人出了宫,若是发现了他的尸首,那倒要第一时间来通知了我。”
“我好替他快些看一看,究竟和前面的人死得一不一样。”怜筝的面上冷得不近人情。
“我说我说,他……他虽然一瘸一拐,但是……但是他身上露出了牌子。”
怜筝一听这话,心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是依旧面不改色。
十三却是接话问道:“哪宫的牌子?”
每个宫的太监和宫女身上都必定要戴着一块牌子,无论是哪宫的牌子,一旦经寻宫的侍卫查问,若身上忘了带腰牌,皆可送到慎刑司服役去。
若是知道了牌子,那么这身份便缩小了不少的范围。
“是……是……紫虚宫里头的牌子。”李德的脸上略作犹豫,却瞧见了怜筝面色冰寒的样子,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怜筝微微蹙眉:“你如何确认是紫虚宫?紫虚宫可是席贵妃所在的宫,依我所知,你似乎与紫虚宫并无干系。”
“小的虽然不在后宫各位娘娘手上做事,但是小的也必须熟识六宫的主人,办得差事如果出了差错,那便是项上人头不保了,奴才如何不上心?”
李德膝下发颤,颤颤巍巍地顿了顿,再道:“奴才定是不会识错,那牌子虽然是旧了,但是那木色和字样,定是不会有错的。”
“你再详细说来。”怜筝并不甚明白,这牌子难不成还有新旧之分?
十三将元九以前嘱咐的话想了想,这才想起宫里的规矩,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宫中的宫女和太监每三年会换一拨,除了一直留在各宫妃嫔的大太监和掌事姑姑,其余的下人有被打发的和新入宫的,所以下人身上的腰牌并非用了好的材质做的,损耗较多,内务府便用了寻常的次木来做,故而平均每五年会换上一批。”
怜筝闻言看向十三,“距离上一回换腰牌是何时?”
李德磕头回话,“禀大人,奴才进宫的今年便是刚换的,到现在不过一年,可那牌子确确实实是旧牌子,至少也是三两年的了。”
怜筝看了眼李德,李德恰好抬起头来,见怜筝瞧他,连忙低头求饶。
怜筝忽的沉默下来,十三便也不去插嘴。
整个地牢里独独剩下李德趴在地上冻得发颤的呼吸声。
“你身上的腰牌呢?”怜筝低头沉声问。
李德战战兢兢道:“奴才出宫并未带在身上。”
“若是出宫未带,那你进宫又从何处过了,查不到腰牌,旁人又如何不打发了你?”
“这……”李德听到这里,眼神闪烁不定。
“瞧着你既然还有隐瞒,那方才说的话便不作数了。”怜筝淡道:“十三,将人带走。”
“大人!大人!”李德跪地朝前拼了命地挪动两步,“我说!”
“长京城九道城门的门司,东……东城门的城门校尉林霄可以将人放出宫,只要给足够的银子,就……就可以放你走了,奴才……奴才已经错过了昨夜回城的时间,怕是……”
若是昨夜的城门时间已经过了,那么宫里头的人怕是已经猜到了。
“这城门校尉林霄是什么来头?”怜筝问十三。
十三思索片刻,这才道:“是董家的后生……”
地牢外,萧北顾命莫冬青来传话,金琳的兄长金盛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