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顾抬眸一惊,望向那木盘上的人头:“我原以为这人头是那两具碎尸上的人头?”
“正是,你所猜无误。”怜筝垂首,走到那人头边上,“但是这人头是送给我看的。”
“碎尸案里凶手把死者的头颅都割下,你上一回验尸的时候,我说过那凶手下刀走的都是关节和椎间盘,说明凶手并非什么都不懂,他不但熟识,而且非常利索。”
怜筝顿了顿,去将先前的头颅寻过来。
先前的头颅已被怜筝做了解剖分析,故而再说一遍,便不会这样复杂了。
怜筝顺手从取下了一颗脱落的牙齿搁在桌面。
“死者的牙齿磨耗可以看出死者的年龄在二十上下,与那富商家中的两名儿子相近。”
怜筝让萧北顾和蒋鸿凑过来,将她查出的部分指了指。
“死者是死了之后才被割下了头颅,所以切口附近并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加上死者的舌骨和甲状软骨都有骨折迹象,颈部遭受过暴力作用,所以死者生前被杀的可能性很大。”
“死者的脑后头皮左右下各有一处皮下出血,从出血的形态来看,非常像是凶手的手掌和拇指在死者脑后形成的痕迹。”怜筝道。
怜筝将手按照头皮上的印记来比划,“非常大的可能性是凶手扯住了死者的头发,拖拽产生了皮下出血,说明体型上凶手不太可能处于弱势。。”
“我仔细看过死者被碎尸的方式,凶手下手的位置找的都是关节,刀子很锋利。”
怜筝却又皱了眉,“但是尸体切割的是两个人,所以凶手不止一个,而且一个为主一个是附属的地位,两个人分工明确,配合也很默契。”
“从何分辨?”蒋鸿瞪大了双眼,惊诧道。
十三从架子上又拿下一个骷髅头来,哼了一声:“骨头的地方是用锯子锯开的,而且头颅的部分和身体的某些部分,并未从关节下刀,手法虽说不算拙劣,却也比不得前面的精致。”
“十三说的不错,所以碎尸的是两个人,可能其中一个跟着另一个学过,所以另一个尽管在模仿,关系完全有可能类似于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因为有些地方终究不相像。”
蒋鸿听得越发不明白,“这与金猪酬神案有什么关系?”
怜筝不急不忙地从一旁取了一副骨架下来,“这些是金猪酬神案中的那些人骨,能翻找出的几乎全数都在这里,我将尸骨都对比给你看,你自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十三,去将碎尸案的尸首取来。”怜筝朝十三吩咐道。
十三点了头,去取了一处尸骨来。那骨头尚未打理过,上头还沾着血迹,怜筝接过,再与那骨骸做了比较,上头被锯子锯开的痕迹几乎一致。
“我怀疑凶手和田岚脱不了干系。”怜筝抬眸凝住了萧北顾。
“虽然这些尸骨都尚未被还原,但是大多数已复原了大半,尸骨男性占大多数,女性极少,男性的特征比较明显。”怜筝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死者的骨架来说,这些死者的身高普遍不高于5尺,体型多数偏瘦到匀称,通常壮硕的人非常少。”
正和那现代的变态杀手所选的对象有些许不同,让怜筝又不甚确定。
现代时,那杀手往往喜欢挑选相对高大的男性来下手,好彰显自己的力量和地位。
眼下,这些虽也不算体格弱小,但与现代也有些许的差别。
打破了固定的作案方式,必然有其存在的规律。
说到这里,怜筝已经没有了其他的线索,只好再问向别处。
“先前让你们去查,这沈家可有什么底细?”怜筝暂时没有头绪,便想起这事来。
蒋鸿立刻点头,“查到了,听闻沈家在出事前不久来过远方亲戚,而且还有人瞧见过。”
“什么远方亲戚?”怜筝柳眉微挑:“难不成还是个女子?”
“正是,大人如何得知?”蒋鸿被问的一愣,“来的人的确是女子。”
“通常家里来了客人,若是贵客,必然要亲自采购或是采购些好酒好菜。若是来了不速之客,怕是难免有怨,如此说的话就不太中听了,这样的话反让人印象深刻。”
“两个儿子都不在家中,家中一妻一妾一女,住所又不在城中,若非什么贵客,怕是也就路过的菜贩子,随手买了些菜,多嘴说了几句。”
怜筝含笑摇头:“我就是随口一猜,家中女子若有意见,大多数会碎嘴些,而且通常都会是针对了女子的,故而我才这么顺口一猜。”
“猜对大半。”萧北顾扬了扬眉。
“错的地方是我们并非从过路的菜贩子那儿问的,而是他们所在的那宅子恰好有个菜贩子日夜从那儿过,他们日常的菜就由着他去送了。”
蒋鸿点头,再道:“这几日我们原是没有发现的,偏巧又赶上了他送菜的日子,他这才知道出了事情,故而我们询问的时候,他也颇为古怪,他说那日他见过那在府里的女子。”
“只是那时候不巧,被人喊了一声,他回头就没瞧清,只看到个背影,知晓是个女子。”
“为何觉得古怪,背影的身高几何,他还曾说了些什么?”怜筝问道。
“他那日送菜,引进门的是管家,管家说今日将菜搁后院就行了,下人们今日都被遣出府了,说是要招待客人,说这里的时候,夫人正好来了,表情并不太好,说家里来了个丧门星。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恰好看到了什么,又没多说,只给了银子让他走。”
“他说那女子的背影肥瘦正好,并无何特别的,只听见这女子叫了一声小嫂嫂。”
“嫂嫂?”怜筝低声自语道:“县志里可有记载沈家有其他的亲戚吗?”
“不曾,沈家的祖籍原并非是长京城,而是从秀都迁过来的,故而记载的人唯有这七口。”
怜筝皱起眉来,竟是这般巧合,为何又偏偏与秀都牵扯上了关系?
“不过我们曾问过沈家的管家,说是沈琼嫁入沈府前曾有个女儿,但是溺死了。”
萧北顾摇了摇头:“我们命人去查过,溺死的女儿是沈万友的大女儿,我们也怀疑过,但是的确绝不可能死而复活的,怕是如今尸骨都寻不着了,所以又没了线索。”
“女儿又如何喊了小嫂嫂?”怜筝忍不住露了几分笑意,“定是沈万友的妹妹,或是……”
“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蒋鸿突然收了面上的神情,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这沈万友乃是养子,先前曾被人收留过,故而有没有可能是没有血缘的兄弟姐妹……”
蒋鸿的话还未说完,萧北顾眼睛一亮,“我问过沈万友那些商户,他曾说起过年幼时闹饥荒,逃去了长京城,家中父母皆毙,他便被那时候与乞丐收留了,后来乞丐又收留过一*,与他同住,再大一些,他就自己离了家去了秀都。”
“如此,便说的通了。那人他可有说过姓氏?”怜筝略一想,问道:“可姓田?”
萧北顾嘿嘿一笑:“说了,姓蓝。”
“蓝?”怜筝顿了顿,“这姓氏并不多见,何时死的可还能查。”
“能,我这就立刻去查,这姓甚少,定是能查得出来。”
蒋鸿得了线索,急急忙忙出府去了。
萧北顾不急着走,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连忙伸手去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怜筝也不急,扭头去看十三,十三自顾自地鼓捣重塑面容的事,丝毫不搭理。
那日从皇宫回来后,十三和她之间仿佛就隔了层纱帐。
她不提,十三便也不说。
谁也不追问,便谁也未先提起。
十三照样跟往常似地守在她的屋外。
只是昨日,她睡得浅,隐约听见了十三轻声叹了气。
今日,这御林军却撤了。
不知是碰巧,还是风因将手头的事儿处理好了呢?
怜筝想到这儿,便又出了神。
如今,他若是皇上,自己又该如何再面对她呢?
“我来,是有人托我送来一句话。”萧北顾将茶小口饮尽,用袖口擦了擦嘴角。
怜筝一愣,萧北顾不徐不疾,抬眸来看她,缓缓道:“今夜,他便到了。”
怜筝十指忽地收紧,脸色不由得白了下来。
萧北顾见她这种神情,不由得怔住,连忙起身。
“慕清河大人今日便抵长京城了,你怎么是这幅神情?”萧北顾真真是想不通了。
怜筝这才尴尬地掩了脸上的表情。
好端端的,慕清河怎么调来了长京城?
“慕大人如今被封了官儿,正式入长京城就职了,还有那桃林镇的林捕头,原来也说是要来长京城就职,可他却是不愿意,千般推拒了。”萧北顾解释了几句。
怜筝垂下眸去,将眼底的情绪一点一点敛尽。
她方才以为是风因要来寻她,原是不高兴的,可当真不是他,她却也并非有愉悦的心情。
“十三,这人头由你验了,我今夜不住书房,你便候在书房好好写尸单,今夜便让我瞧。”
怜筝朝十三看了一眼,左不过他夜里睡得短,不如写尸单过的时间快些。
十三扭头瞟了眼桌上的人头和那旁边萧北顾喝剩的茶杯,站起身,深呼吸了一口。
“今夜怕是不行,好一阵忙活,若我写了尸单,明日怕是要受罚”
“忙活什么?”怜筝不解地蹙眉,“这人面不急这一夜半会儿的。”
十三盯着怜筝,一字一句道:“主子今晚也要来。”
怜筝极力忍住内心的情绪,缓缓吸气,朝椅凳坐了下来,问道:“以什么身份来?”
十三皱眉,低声问道:“有何分别?”
“他若以当今皇上的身份来,我这就通知蒋大人,提刑府上上下下都必须要做上迎接御驾的准备,也不至于受了怠慢之罪,更是要让蒋大人亲自候出门去等!”
十三一听这话,眉头皱的更紧。
主子只交代了会来,让他提前告诉怜筝,但也不是这么大的阵仗吧?
十三这副表情,怜筝这才疲惫地低下头,淡道:“他若以原先的身份来见我,那么我不必通知蒋大人,更不用上下迎接。”
“仅此区别?”十三定定地看着怜筝,总觉得话还没有说完。
以她的性子,他可不觉得也就是这么点的区别了。
怜筝垂首半响,见十三如此问了,这又抬眸望来。
“若是后者,立刻命人将提刑府的大门关上,剑弩架顶,今日我不迎客!谁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