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宫的别致在于它无处不‘精’,就拿沐浴的房间来说,整块长石砌成的水池尚不算叹为观止,真正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墙壁上温水汩汩的泉眼,它让并不算太大的房间看起来仿佛与自然融合,美不胜收。
温泉这东西在古代来看也算稀罕了吧?如此凸显身份的房间本该多欣赏欣赏,然而此刻言离忧实在无暇多顾,抱紧换洗衣服急急忙忙关上房‘门’。
“急什么?赶着去送死吗?换个衣服也这么多要求,还把自己当王爷呢?”碧笙憋着一肚子火气低声咒骂,提着剑抱住肩膀靠在‘门’口,把唯一一条出路截断。
安静了有小片刻,房间里传出阵阵水声,偶尔还会响起一两声舒服轻叹,惹得碧笙愈发恼火。里面畅快享受的是罪大恶极之人,凭什么她这个替天行道的侠‘女’却要为恶人守‘门’?倘若下命令的人不是温墨情,她一定会先在言离忧身上戳几剑然后就让她光着身子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你在心里骂我吧?因为我和你那位师兄共处一室一整夜,出来时衣衫不整,而他却不肯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水声减小时,言离忧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碧笙拉下脸,语气陡然狠厉:“少废话,换完衣服了么?赶紧出来,没时间让你舒舒服服沐浴涂香!”
“‘女’人要学会装扮自己才容易套男人欢心。”一‘门’之隔,言离忧仍是悠然自得的语气,隐约还带着几分嘲讽,“算了,对你说你也听不懂,像你这种人只会手执刀剑胡‘乱’嚷嚷,粗鲁不堪,难怪你那位师兄眼中、心里都没有你,一厢情愿个什么劲儿?”
温墨情的名字似乎是碧笙软肋,又或者满心情衷被温墨情忽略是她逆鳞,总之当言离忧把话题扯到温墨情身上时,一直勉强压制怒火的碧笙终于忍不住爆发。
“言离忧!你给我滚出——”
盛怒之下的碧笙转过身嘭地一声踢开‘门’,还不等高而尖锐的怒喝声落地,一桶温热泉水清流直下,半点都不‘浪’费尽数泼在碧笙身上。
由于刚才被愤怒冲昏头脑,碧笙并没有注意到本该关着的‘门’何时变为虚掩状态,更不曾发觉言离忧轻手轻脚将一桶水架在‘门’框上。等到猝不及防被水浇了个浑身湿透,呆愣地站在原地没来得及反应时,又一大片‘阴’影自头顶落下,视线瞬间被遮住。
突然降临的黑暗会让人陷入惊慌‘混’‘乱’,伸手极佳的江湖‘女’子也不例外。
用力把湿漉漉的厚重帷帐盖在碧笙头上后,言离忧抿紧嘴‘唇’狠狠一脚踢在的‘乱’抓‘乱’扯碧笙后膝盖处,一声惊呼,刚才还怒气冲冲一副要吃人样子的碧笙狼狈倒地,裹在帷帐里张牙舞爪拼命挣扎。
言离忧趁这功夫夺‘门’而出,沿着青石板路向宫殿外茂密树林跑去。
“怎么回事?”听到惊叫声急匆匆赶来的温墨情扶起碧笙,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言离忧已经跑到树林边缘,眼看身影就要被密密麻麻的绿‘色’吞没。
“她居然、居然敢……”碧笙气得语无伦次,无意中看见墙上挂着炫耀用的‘精’铁弓箭,眼神陡然变冷。
窜到墙边取下弓箭,碧笙迅速拉满弓弦,闭起一只眼睛瞄准即将消失的背影,不等尹钧白冲上前阻止,紧扣弓弦的细长手指便猛地松开,离弦之箭发出破风锐啸。
然而,那支箭并没有如碧笙期盼那样没入言离忧身体,甚至没能飞出一丈远,才刚刚离弦便被一只手掌及时攥住。
“师兄?!”碧笙倒吸口气,又惊又困‘惑’地侧头看向阻拦她的温墨情,“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她就要跑了呀!”
温墨情淡淡摇头,目光移向消失在树林里的背影:“现在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青莲王,没有定论之前最好不要伤她‘性’命。”
“这算什么?师兄在来之前不是说过吗,青莲王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任何替她效命、为虎作伥的人都死有余辜。那人就算不是青莲王也是她的替身,为什么要放她走?宁杀勿放,师兄连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面对情绪‘激’动的师妹碧笙,温墨情沉‘吟’片刻没有回答,抬手指了指言离忧消失的那片树林:“林子很大,一时半会儿她走不出去,现在追还来得及。”
“万一追不上怎么办?”碧笙还想继续责问,冷不防与温墨情目光相接,吵嚷戛然而止。
淡漠双眸里泛着薄薄一层冰冷,像是对待陌生人一般,又仿佛带着不耐厌烦。
碧笙颓然放手,咚地将弓箭丢在地上,沮丧模样与片刻之前截然相反:“知道了,我去追就是。”
温墨情这才满意点头,回身匆匆往‘门’外走去,与赶来的尹钧白擦肩而过时,低而浅淡的声音毫无感情:“你在这里守着,哪里都不许去——青莲王的事,以后再找你算账。”
茂密树林是青莲山秀丽风光所在,亦是青莲宫天然屏障,翠绿繁茂的叶子遮天蔽日,就连炽烈阳光也抵不过枝桠阻拦,被‘揉’碎成千万块洒落林间小路。
言离忧不辨方向没命地跑着,衣衫被‘露’水浸湿,脸颊、手臂被尖锐枝桠割出一道道血痕,无处不在的细微疼痛蔓延全身;视线里斑驳破碎的阳光从明到暗,头顶上渐渐响起阵阵雷声,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到来。
言离忧不敢停下脚步,她不想再成为刀俎鱼‘肉’,无论是温墨情还是尹钧白,又或者是空有武功冷静不足的碧笙,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她‘性’命的人都要远离。
然而奔跑需要体力,一天没吃过东西的言离忧哪里有那么多力气一直跑下去?青莲山又高又茂密,连方向都难以分清,当言离忧累得迈不动脚步时,恍惚间发现糟糕事实——她‘迷’路了,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路在哪边。
一处稍微平坦的空地成了言离忧暂时歇脚点,蜷缩在树下闭上眼,浑身酸痛疲惫铺天盖地袭来。也不知在树下坐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渐进梦乡的言离忧被隐隐约约的乐音惊醒,侧耳细听,似是某种乐器。
有乐器演奏必定有人,有人就有机会逃离这片不见天日的树林。
言离忧毫不犹豫起身循着箫声而去,走了不过三百步就看见前面一点火光,而比火光更先传来的,是一阵令言离忧腹鸣如擂鼓的浓郁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