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湘有四大茶叶最受人追捧,而其中贝岭的早春绿茶算得上四大茶叶之首,有一钱茶叶一两金之称。
“果然香味清新悠远。”清让还未品尝,只看着对面秋自流行云流水般泡茶的手法,闻到茶香都不禁感叹。
秋自流得意一笑,递过一小杯,“你且尝尝,看看与你中意的奕邱红茶哪个更胜一筹。”
清让接过茶杯,“我以为秋阁主除了杀人之外别无所爱,却不想对品茶还是颇有研究的。”采茶烹制到泡茶,清让算是受教颇多。
“少姨娘不也是多才多艺,除了算盘打得好,这嘴也伶俐得很。”秋自流不甘落后回了一句,两人近日越发的惺惺相惜了。
清让颔首品了一小口,却忍不住皱眉放下了杯子。
“怎么?”秋自流端起自己的杯子,小喝一口,觉得口感与平常无异。
“我喜欢红茶温润的口感,虽然这贝岭早绿的确比旁的绿茶喝起来美味许多,但也难免还是残留了其中的一丝青涩。”
“看来你只是不爱绿茶,无论优劣。”秋自流叹息一声,“就算已经是绿茶中的翘楚了,可它毕竟还是绿茶。”
清让低头看着杯中那残留的一点嫩芽,盘旋沉静各有姿态,美得很却是那样涩的滋味。
“是啊,不适合的,再美好又能怎样。”清让起身望着延绵的丘陵,绿色的茶树遍地都是,看着原本是让人舒心的景致,可她的眉间总有化不开的愁。
“少姨娘话里有深意啊。”
“不过就茶而论,别无它意。”
“你为何一直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掳你来?”秋自流说的来,是指囚于牙山。
“你不是说了,想虞子琛身畔除了玄音外别无其他女子。”清让苦笑,“其实你过虑了,虞子琛与我并非你想象的那样鹣鲽情深,不会威胁到你家玄音小姐在他心中地位。”
“虞子琛这个人你到底了解几分呢?”
清让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这样问,秋自流却瞧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小姐……”锦娘匆匆进了竹屋,她面有喜色,“方才我看到告示了,太子被废了!”
秋自流端着茶水的杯子一颤,他知道时日近了,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心颤,他拂袖而走虽不知道去哪。
清让向锦娘再三确定,但见秋自流一反常态有些意外,她与锦娘跟着上去,跟着他走了很久,一直到了一弯碧池旁,她瞧见他双肩颤动,微微有抽泣的声音,随即满池的水花被内里溅起。
“秋阁主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些心事,旁人懂不了。”清让转身带着锦娘先往落脚的府院去,她追问,“太子被废,可知道原由是为何?”
“告示只说触犯龙颜,看来定是做了什么丑事不得让世人知道。”
“被废也好,若他继续这样下去,为难的还不是七哥,除了被废还说了什么?”
“只说太子被废,遣送临苏先皇后陵墓前反省己过。”
“皇上到底还是顾念与先皇后的情谊的,”清让突然想起什么,“锦娘,你与我准备些纸钱香烛。”
“小姐要去寺里?”
“贝岭的嘉兴寺香火鼎盛,我想去为魅祈福,如今太子被废也算是他大仇得报了,希望他来生投在平凡人家,农耕狩猎渡一生。”
锦娘点点头,“只是小姐,我们何时才回南湘?”她一直觉得奇怪,虽然说是被秋自流劫持来的,但秋阁主对小姐一直很是礼遇,这次来贝岭就是小姐随口说了一句还未品过贝岭新绿,秋阁主第二日就安排了马车一起前来,秋阁主没有派人看守,她家小姐也不提离开。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等吧。”
“等什么?莫不是等姑爷来接我们?”这样的处境也谈不上用“救”这个字,毕竟这些日子小姐要比在南湘过得清闲得多。
“不知道。”
那一日她醒来时,已经身处在去牙山的马车里了,她问秋自流为何要劫持她,秋自流说他无意伤害她,只希望她消失在玄音与子琛之间一段时间,后来她看到了惑出现在他的房间,她以为是来救她的,却不想秋自流还是说不能放她走,她知道虞子琛定是与他有了交易,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交易。
一个明媚的早晨,屋外的黄鹂叫醒了还在梦中缱绻的清让,她惺忪睁开双眼,一个翻身,迷迷糊糊的眼中精致的一张脸越来越清晰,那浓郁的眉毛,那长长的睫毛,还有那样深刻的眼纹,高挺的鼻梁,比她更白皙的皮肤,脸上能感觉到他鼻尖流露的气息。
是梦吧,有那么几次她的确是在梦中见过这样的情景,清让合上眼,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因为这一次清晰的太过分了。她叹息一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还在里床看似酣睡的人,双足落地,伸手取过衣架上的长袍,转身披上。
“我以为你至少会尖叫一声。”
清让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她回头看他,“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反正是装睡捉弄我罢了,何苦我自己吓自己,还让你看笑话。”
床榻之上,虞子琛一脸无辜,“我没有装睡,你起床弄醒了我,你知道我浅眠的。”她知道他浅眠,同睡在一个屋子的时候她一个翻身他都会惊醒。
“没有想吓你,想在你醒来之前下去的,可赶路太累了,竟一觉睡到了现在。”他说的是实话,从南湘到这里,换了四次马,他竟一次没有合眼安睡,他原以为他是兴奋着某个消息,可直到看见她安睡的容颜,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她了。
清让方才取衣服的时候变发现他的白衣上沾着不少泥土,昨夜贝岭大雨,他定是一路泥泞而来,“那少帅再休息一会吧,我留锦娘下来伺候少帅。”清让语气恭敬轻缓,举步像是要出去。
“你去哪里?”虞子琛的声音急促,他能感觉得到清让的刻意疏远。
“昨日与秋阁主说好了今日要去嘉兴寺焚香。”
“不用去了,我昨夜已经让秋自流自己回去牙山了。”虞子琛没好气的下床,他走向清让,小心翼翼的问:“可是生气了?”
“秋阁主是少帅的朋友,少帅要如何对待朋友,我为何要生气。”
“我不是问这件事,我是问……”
“少帅,”清让打断了他的话,“菩萨不能欺骗,昨日说了要去,今天就算秋阁主爽约,但我还是想去一趟,请少帅允许。”清让俯身就要行礼,虞子琛出手拦住她,他不想她向他行卑微之礼,他欲开口,可她却将脸别到一边。
“你这是做什么?”他握着的手一用力,清让疼得猛一抬头,咬着嘴唇,眼泪竟一滴滴落在了地上,虞子琛倏地松了手。
“我没有来救你回去,把你放在牙山一月有余,所以你生气了?”虞子琛擦着她脸上的泪珠,“我倒是以为你在牙山玩得不亦乐乎呢,听说牙山都被你翻了个遍。这样还不够,如今还跑来贝岭,你难道不知道贝岭是太子的封地吗?”
“太子被贬的事……”
“我说过会替魅报仇的,我的人不能死的太不值,太子被贬的事我没有插手太多,只是提供了一些有心人线索。”
“那如今为什么又来了,是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我了吗?”
虞子琛沉默良久,看着清让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珠,“走吧,不是想去寺里嘛,我陪你去。”
清让不知道他此刻的温柔到底又是几分真假。
那一天,一辆马车,车外坐着赶车的冯签与锦娘,互相笑语,车里坐着一对人,却各自沉默。
嘉兴寺里,虞子琛听清让口中念念有词,他知道那是梵语,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清让分他三支香,“既然来了,不如上柱香吧,菩萨慈悲,不会责怪世人。”
清让虔诚的叩拜,虞子琛看着她,他曾记得听人说起过,信佛信神是因为心中有所求而无所依,他上前一步跪在她身侧,举香过头三叩首。
清让侧脸去看他,心有多动却未言语,只身起来将香插上便回身出了大殿,她站在殿外看着冯签帮着锦娘烧纸钱的样子心里竟有些羡慕。
“你说,若回到南湘将锦娘许给冯签为妻可好?”
清让点点头,“若五年之约满了,我想留下锦娘,到时候就要劳烦少帅多加关照了。”
“你知道我方才磕头时心里在想什么嘛?”
“不知。”
“我曾无数次祈祷,希望在被欺凌时有神明庇佑,在几次生死关头我希望佛祖能照拂,可到头来发现,除了靠自己之外没有谁能帮得了我,所以我从不信佛神。”
她看过他满身的伤痕,她信他的话,只是不明白,“那方才你为何……”
“我不知道你不安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祈求什么,我希望他们能让你心安。”
清让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几分真假,因为我不确定下一次你又会在何时何地把我丢下,因为我竟然有点不想离开你。”
因为,我竟然有点不想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