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别离》

　　part3.

　　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阿离总会用无比虔诚的姿态赞美上帝，因为她还有幸能被阳光照耀，因为没人会为她敲响狂欢过后即刻消散的警钟（注1）。

　　所以，当泉奈一大早翻墙进了阿离的院子，就看见那个穿着朱红色绣银杏叶对襟小袄的少女手握黑色十字架跪在地板上用舒缓的声调唱祷词：“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们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因为国度、权柄、荣耀，都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注2）。”

　　院子里高大的银杏树在清晨的微风中飘摇着青绿的叶，真是一派安宁祥和的画面。

　　这大约是战争年代里难得一见的松缓时刻了。

　　泉奈站在树下不忍出声打扰这和谐宁静的一幕。

　　阿离唱完了祝祷，微笑着向他打了招呼：“早上好，泉奈，今天也打算去南贺川吗？”

　　她红衣如火般明艳，金丝祥云的图案配上绣工精致的银杏叶恰到好处的突显了阿离温和典雅的气质，但是，仔细看的话，她穿的却是左衽，那是属于死者的穿法。

　　阿离一直都把她自己的地位摆的很正，死者就是死者，她不怕别人说闲话。

　　“是啊，阿离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泉奈想了想，加上一句十分多余的话，“我哥哥也在。”

　　“好啊。”阿离笑容柔和，眸光澄澈温暖，被她看着，便有种灵魂都被净化了一遍的感觉。

　　两个人一起来到南贺川，站在高大的树木后就隐隐约约能听到吵架声，凑近一看，斑正对着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发脾气。那少年剪着一头参差不齐的刘海短发，穿衣服的品味更是土的掉渣。

　　阿离忍不住默默地别开了视线，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自己身为一个基督徒不该说人是非。

　　“哥哥，我带阿离来了。”泉奈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也打断了阿离的思绪。斑将手里的石头随手一扔，指了指那个蹲在地上消沉的少年：“他是柱间。”

　　“哟！斑的弟弟！你好啊！”名为柱间的少年顿时原地满血复活，笑嘻嘻地凑到泉奈身旁想要和他握手。

　　泉奈根本没理他，径自走到斑身边和他说话，阿离眼看着柱间又要消沉下去，赶紧几步走上前自我介绍，“你好啊，我是离，你叫我阿离就可以了。”

　　柱间一抬头，看到一个黑发黑眸、温柔的宛如天使的少女正微笑着看着他，目光中一片仁爱悲悯，不禁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脑袋瞬间就被一颗石子砸中。

　　“喂，那个叫柱间的西瓜头，听哥哥说你打水漂很厉害，我们来比比怎么样？”泉奈上下掂着一块扁平的石子，一脸的挑衅，很显然，刚砸中了柱间脑袋的石子就是他丢出去的。

　　“哈！比就比！”柱间也掂起一块石子，一脸的欠揍样，“到时候你没扔过去可别像斑一样说我站在你身后影响你发挥！”

　　被拿来当反面教材的斑默不作声地给了柱间一拳。

　　阿离沉默的站在他们身后，她不习惯这样热闹的场面，也根本不敢融入进去。

　　----战争年代的友谊，不过是浮于表面的骗局罢了，都是自欺欺人的事。

　　她忍不住想要这样叹息。

　　“阿离！”泉奈向她挥手，“你好好看着吧，我一定会赢的！”拥有自己的骄傲的少年也只有在面对族人时才会显得温和可亲。

　　“嗯，加油呐！”阿离笑的眉眼弯弯，虽然心里想的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和你又不熟'，但是身为同族她还是面带微笑地说出了温柔的鼓励。

　　清晨的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洒在阿离脸上，那是一种近乎圣洁的美好。

　　泉奈一瞬间晃了神，被柱间拍了拍肩膀才反应过来，立刻兴致勃勃地摆好姿势丢出了手中的石子。

　　轻薄的石子在水面上跳跃了五下，成功的投到了对岸。

　　“哼，怎么样啊西瓜头，我说了我一定会赢！”泉奈得意洋洋地笑着，河畔的风吹起他畜长的黑发，他漆黑的眼眸里浮动着灿若星辰的光芒。

　　“不要随便给我取外号啊！才不是什么西瓜头呢！”柱间觉得自己必须要出声反驳一下。他稍稍伏下身子，熟练的掷出了手中的石子，石子同样成功的跃到了对岸。

　　“哈哈！我也没有输啊！”柱间恰着腰笑的一脸阳光灿烂，却没看到阿离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一点羡慕，一点嫉妒。

　　这是她怎么都学不会的苦中作乐的情怀，以及这份开朗自信，真让人羡慕。

　　“阿离，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泉奈注意到阿离莫名失落的表情，也顾不得和柱间计较，走到她身旁关切地问道。

　　“嗯...稍微有点头晕呢，大概是今天太热的缘故吧。”阿离伸出手按住自己的眉心，颦起的柳叶眉明明白白的透出无可挑剔的痛苦之色。

　　----虽然是装出来的。

　　“哥哥，那我先带阿离回去了。”泉奈不由分说的背起阿离，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这小子走的还真快...”斑摆摆手，也就随他去了。

　　中午的阳光逐渐浓郁起来，更是让宇智波族地的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战斗的号角就这么毫无预备的吹响了。

　　又是和他们的宿敌千手一族的战斗。

　　阿离换上深蓝色的族袍，将太刀背在身后。束腰的绷带上绑着各色的试管。

　　她深沉的叹息，别指望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多么的逆天，再怎么天才的人也会在残酷的战场上被扼杀，她无所仰仗，无所依靠，努力的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拜别了母亲，阿离走出屋门，这才看见穿着天青色战甲的泉奈已经在门外等她了，阿离将一瓶胶状液体递给他。

　　“这是什么？”泉奈倒也没急着去战场，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那瓶液体。

　　“氟他胺（注3）、重铬酸钾、酞酸酯（注4），基本就这些，把这个收好，遇到难缠的人，记得往他脸上洒，我可以跟你保证他这辈子都硬不起来。”阿离动作娴熟的束起了长发，那黑色绸缎般的长发在身后飘摇，更显她飒爽英姿。

　　泉奈无语的点了一下阿离的脑袋：“以后不要研究这样奇怪的东西。”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说这样的话呢。泉奈默默的腹诽。

　　阿离耸耸肩不置可否。化学药剂而已，有什么值得害羞的呢。

　　两个人一起赶往战场。

　　战斗才刚刚开始，泉奈被千手家的一个白发小子缠住，阿离不得已只好自己抵挡着别人的攻击。

　　“宇智波！去死吧！”

　　阿离身形利落的避开一个偷袭者，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她讶然回头，看到一名战甲上纹着千手家纹的男忍挥舞着巨大的铁制刀具朝她砍过来，溅了血的脸颊上明明白白是杀红了眼的狰狞之态。

　　----还真是看得起我一个孩子啊。

　　阿离一把丢开了碍手碍脚的太刀，抽出别在腰带上两瓶制剂，却是统统砸碎在了地上。

　　“哈！你这小姑娘吓得连瓶子都拿不住了吗！”男忍猖狂地大笑，长刀砍过来的势头不减反增，“下辈子投胎可记得别再做宇智波了！”

　　阿离没有说话，地上混合到一起的制剂却突然膨胀起来，男忍躲闪不及，半个身子都被裹在黏胶中动弹不得，巨大的外力使得制剂瞬间由液态变成了坚硬的固态，像是水泥一样将他死死卡住。

　　“这！这是什么！”对方发出了惊诧的怒吼。

　　“聚乙二醇和硅微粒组成的固液混合溶剂，受到外力作用就会变成坚硬的固态，俗称'增稠剂'。”阿离捡起被她丢在一边的太刀，不急不慢的向对方解释。

　　“哼！向敌人解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男人阴险的笑着，试图挣脱增稠剂的束缚。渐渐的，他笑不出来了，因为增稠剂并未因为外力消失而变回液态。

　　“唉，您冷静地考虑一下，我会是这种不谨慎的人吗？”阿离用平缓的语调说着嘲讽的话更让对方有种被耍了的恼怒感。“我调整了配方，阻止了复原的过程。”

　　“你为什么非要冒犯我呢？”阿离的笑容渐渐扩大，“欺负女孩子，你也是野兽吗？”她轻声问着，柔缓的语调像是天使一样，双眸中却透出慑人的光，让那个本就动弹不得的囚徒有种待宰羔羊绝望感。

　　“对不起，”像是在安慰对方不要害怕一样，她继续说道：

　　“请您原谅我的无礼，我...动作很快，不会让您特别痛苦的。”

　　为什么要和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打个你死我活呢？

　　如果这是战争的话，那战争真是太讨厌了。

　　熟悉的惨叫在湛蓝色的天空下回响，很快便消匿的一干二净。

　　“...居然弄脏了我的鞋子啊……”她垂下眼帘，有些伤脑筋的感叹。

　　“父亲大人！”左侧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阿离挥刀的动作戛然而止，她一把擦掉脸上溅上了的对方的鲜血，然后茫然的侧头去寻找那个声音的自己来源，随即看到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黑发小个子朝她飞奔过来，手上明晃晃的刀锋亮的可怕。

　　阿离站直身子，左手悄无声息的撒出一把白色粉末。

　　她迅速后退并结印，“火遁·豪火球之术！”火焰接触到那白色粉末的同时，地上迅速膨胀起扭曲的蛇形物体，狐面险险的躲开身子，避免了被刺个对穿的下场。

　　“你只有这种程度吗！宇智波！”见阿离一击并未得逞，对方嚣张的挑衅道。

　　阿离惋惜地摇摇头：“你倒是别着急啊，等一会吧？”

　　狐面忽然站住了身子，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不停地抓挠着，喉间发出类似衰老的母鹿临死前的绝望哀鸣。因为脸上带了面具的缘故，阿离并不能看到对方因为吸入了剧毒的气体而狰狞的像是万媚能面般的面孔。

　　最终，狐面倒了下去，不再动弹了。

　　“硫/氰/化/汞/粉末受热膨胀，产生剧毒的氰/气，可不是带一张面具就能防的住的。”阿离慢慢地向狐面走过去，勾起的唇角带着悲天悯人的柔和：“对不起，我不是真心想要伤害你的。”

　　她走到死去的狐面身旁，端详了那具尸体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伸手揭开面具，面具下一张因中毒而青紫交加的面孔隐约可以看出死者生前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看身形还不足六岁。

　　“哦！我都做了什么！”阿离喃喃的跪在了地上。

　　----我做了什么？亲手杀死了一个可爱的小姐？这和那些野兽的行为有什么区别！亲爱的父啊！我居然犯下了无法饶恕的罪孽！

　　她捂着脸庞痛苦的咬着嘴唇好一阵叹息，这才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拿出那个黑色的十字架悬在女孩的额头上：“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接纳这个并未犯下罪孽的灵魂进入您的怀抱，愿她在你的救恩中永享安息。以圣父、圣灵、圣子之名。阿门。”

　　“阿离！”泉奈闪身站到她身旁，白皙的脸颊染了些许灰尘，他看着这个羸弱的女孩跪在地上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敌人祈祷，不禁微微一窒，安慰的拍拍她的的肩膀：“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去吧。”他的目光转向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又颇为不忍的劝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是啊，我犯下了可怕的罪孽，却还有人为我的恶行找着借口，试图解释这一切不是我的错。

　　阿离收回十字架放在唇边虔诚地亲吻：“愿我父谅解。”

　　关于某些部分的解释：

　　注1:在电影《荒山之夜》中有一段内容是魔王带领着恶魔们狂欢，通过敲响的钟声昭示着他们的没落，在此段阿离是怕自己会像恶魔一样消失殆尽。

　　注2：祷词摘自我家的圣经，这个是可以唱出来的。中间还有一段没写完，因为和剧情没什么关系也就省略了。在整篇文里出现的“父”全都是指耶稣基督，而不是阿离的亲生父亲。

　　注3：氟他胺是非类固醇类抗雄激素药物，能抢先与男性体内的雄激素受体结合。

　　注4：肽酸酯是工业用塑形剂，严重干扰男性内分泌。（以上两种都会导致男性不育）

　　另外，关于阿离用的两个化学反应我也解释一下好了。

　　第一个是聚乙二醇和硅微粒组成的固液混合容剂，这种溶剂遇到巨大外力时会由液态变为坚硬的固态，又称“增稠剂”，外力消失，增稠剂复原。

　　第二个是硫/氰/化/汞/的膨胀反应，这是膨胀反应里最有名的一个，外号“法老之蛇”，硫/氰/化/汞受热易分解，会因体积迅速膨胀而扭曲成蛇形，另外，反应时会产生剧毒的氰/气。

　　总之，这章告诉我们，学好化学有多么的重要......

　　最后，关于阿离的衣服：阿离除了上战场之外，一般穿的都是朱红色的马面裙配各种袄（明朝流行的款式），至于为什么是红色的裙子，当然是因为中国人还是穿红色好看啦～

　　裙子上绣的花样全都是银杏叶（中国的国树）。阿离穿的是左衽，我翻了一下文言文课本，找到了左衽的出处是“披发左衽已”（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已）这是作者形容自己是蛮夷的谦辞。语文老师有讲到穿左衽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中国古人眼中的蛮夷，即不懂规矩礼仪之人。二则是死者。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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