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
安澄刚开始没听明白,拿着茶杯仔细想了半天想通了。
那去沈家传话的人是怎么说的?
——四少爷不好了。
这是已经看着不行了才去请的太医,太医又耽误了一会儿,联想着之前大房的行事作风。
说不好,安滨就是让安淇给熬死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来,安澄心口都颤了一下,说不出的滋味。
恍惚了半天才看到丹儿还站在面前等她发话呢,遂放下茶杯,“我知道了,你辛苦了,让素心给你拿两个银锞子。”
丹儿点点头,行礼谢了赏才退下去。
素心在外间估摸着话问的差不多了,进来探安澄的口气,“姑娘,粥温着呢,要不要用些?”
“不吃了。”安澄现在心里堵的难受,本就不好的胃口,现在更是一口都吃不下。
“姑娘……”素心还要再劝,还是孙嬷嬷拦下了,“罢了,姑娘没心思,吃了反而不受用,你去滚着鲜汤,姑娘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煮个面食就好,左右小菜都是现成的。”
看素心应话下去了,孙嬷嬷才上前一步,也是问的小心翼翼,“姑娘……可是想到什么了?”
安澄从来不觉得自己多聪明,她能想到的,没道理丰安县主千挑万选的教养嬷嬷想不到,只是和安澄一样,不能说出口。
“四哥哥……”安澄提了个头,也就说不下去了,叹口气,“大姐姐可要怎么办呢?”
孙嬷嬷踌躇了半天,才开口,“姑娘,按理说,老奴不能在姑娘面前搬弄口舌。”
“可是……今儿这事实在是……”
饶是孙嬷嬷这么多年,也自认是见多识广了,都没听过这样的事儿。
要劝要教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姑娘,这就是过刚易折,适得其反了。”
“不管什么事,什么脾性,像闺阁女子,温柔也好,贤惠也好,沉静也好,能干也好,都不好在前面加个‘太’字,什么都是过犹不及。”
“不管多好的字眼儿,过了头了都是不好了。”
安澄点点头,出事的是安淇,孙嬷嬷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可是安澄懂了她的意思。
今日之祸——可不就是安淇“太”刚强之过?
“大房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孙嬷嬷答得顺流,“不过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到了晚上还是来了消息——安澄是被丧铃吵醒的,她本就睡得不安稳,听见声音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守夜的慧心也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姑娘可被吓到了?”
一边说一边给安澄披上外衣,安澄心里有事,推了她一把,“衣服我自己穿,你快去看看,可是咱们听错了?”
正说着,素心和孙嬷嬷都过来了,“姑娘……二太太院子里的莲子姐姐来了。”
“说知道姑娘肯定醒了,叫姑娘别现在去,等那边收拾妥当了,叫您了您再去。”
让莲子去宜馨阁传那个话,沈氏也是有私心的,安滨安澄原就不算亲厚,便是亲兄长,安澄这个年纪,在没装殓之前也是不必去的,何况隔房?
等到了布置灵堂那一步再去也不失礼。
小孩儿魂不稳当,便是不被冲撞,看见现在安淇这样子也得被吓到。
实际上,连安淑,沈氏也不是很想她来的,可是人既然已经过来了,沈氏也不能赶她回去,毕竟安滨和安淑,是实打实十年的情分。
若是不让来,未免凉薄,再者……沈氏看在一旁抱着安滨快哭死的安淇,也是觉得这个大侄女儿身边得有个能听进去话的人劝着。
不然这一下,怕好好的姑娘要一蹶不振了。
出了这种事,魏氏是不中用的,刚刚就已经再次晕了过去,沈氏也不敢指望她,只嘱咐了她的丫鬟尤其是刘妈妈,好好看着,请了太医就抽不出身子过问了。
安滨的事儿,沈氏也觉得棘手,一方面,安滨去的也是突兀,什么都没预备,另一方面,沈氏离家这么久才回来也没当家。
可是安淇也好,老夫人也好,都不是能有这个精气神儿操持的,换成别家,这还是个争当家做主的机会,可安家人少,争不起来,向来平平静静的,结果现在也就只能是沈氏来管。
尤其安滨这年纪尴尬,得算夭折根本不能葬入祖坟,也不能大操大办,可要是在外面找个好地方也不容易,简单了只怕大姑娘还要不顺心。
沈氏脑袋伴随着一屋子的哭声都在嗡嗡的疼。
索性出了屋外,沈氏叫来画莲,“京城里你熟悉,叫你们家那口子好好张罗下,寻个好木头,再有预备下衣服,得快些。”
“我知道这时候找这个不容易……”
谁家正月初二棺材铺开门的?
“那也得安排,再有纸钱白花,奴仆下人的丧服,还有上清寺的僧人,虽说时候不好,知道这时节他们得先顾着各家祈福的。可是年下咱们也往那里捐了不少银子。”
“滨哥儿年下,葬礼规格也不会大了,要的僧人不多,想来他们抽的出来……”
沈氏也是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的,方方面面布置下去也没什么疏漏。
画莲躬身听了吩咐后,应下了却没走,“太太,那这银子……”
沈氏想了想,“先按照咱们二房的规矩来,这几天先拿着对牌来二房,总要体体面面的送滨哥儿走。”
画莲听了,低声沉吟,“太太这……”这钱怎么算也算不到二房头上去啊?
沈氏心里有数,“大伯母亲都不是糊涂的,只是现在顾不上这个,可这些东西,早一时预备,就少一分慌乱,难不成我能这个时候去找母亲要银子?还是找大侄女要账本?”
“横竖安家都是明白人,不会亏了我的,咱们房的人也早晚要熟悉这府里的事儿的。”
沈氏一边说,一边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和大伯那边通个气儿,可惜老太太现在未必有心思,只能先忙着,等缓缓再说。
点拨完了画莲,沈氏一抬头,又看到去四处传话的莲子回来了,“可都吩咐到了?”
莲子欠身行礼,“吩咐妥当了。”
沈氏点点头,再回屋子里,还是一片哭声,连大老爷安桥也是眼圈通红,安滨这么多年,大老爷虽没对他寄予厚望,因此是少了重视。
可毕竟是第一个儿子,怎能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