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庶
安池是薄面细眉的长相,皮肤白皙,有些江南女子的婉约,平日里总是垂着眼睛,不大说话,婉约过了甚至成寡淡。
素日衣服也是半旧不新的素色,整个人淡如一缕轻烟。
安淇素日里对她也还不错,虽然不如两个亲弟弟,事事尽心尽力,可是大房有什么分例外的东西,却也从不少了她的。
安池自己坐下,然后看过了安澄的手才笑道,“这个时候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妹妹?”
“打扰是不打扰的……”面对安池,安澄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
“那就好。”安池的笑也是淡淡的,薄唇一抿,勾出矜持柔和的弧度。
“本来是不想晚上打扰妹妹的,可是白天上学,祖母那里人多,咱们两个也说不上话。”
“正好刚刚去看了四哥和七弟,出来看天色还不算晚,就拐过来也瞧瞧九妹妹。”
“看着九妹妹的伤好像还好,没起水泡就算万幸,不然落了疤以后可怎么好?”
安池细声细气的说话,娓娓絮絮,很是好听。
安澄笑道,“姐姐不用担心,那茶原本也不烫,只是红了印子,孙嬷嬷也说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安池点头,“这也罢了。”
遂笑道,“原本想给妹妹拿些药来的,可是后来想想,妹妹这里定然是不缺的,也就没拿,只是第一次来这里做客。”
“怎么都不好空着手,妹妹现在手不方便,什么都做不了,想来也是闷的,我就带了这个来。”
安池叫身后的丫鬟把托着的盒子打开,笑道,“是一个翻跟头的小人儿。”
“一只手就能拨弄过来,闲了也能消散消散。”
不得不说,安池这份礼实在送到了安澄心里去,加紧的她没意思了一天,就缺个玩的。
看安澄饶有兴致的摆弄小人儿玩,安池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看着妹妹像是喜欢的样子,那就好。”
安澄对安池笑道,“多谢姐姐。”
安澄安池都不是多话的人,说完了事儿,谁都扯不出什么闲话来,短暂沉默后,安池索性起身告辞,“妹妹歇歇吧,我便回去了。”
安澄不愿意多加客套,只是起身亲自把安池送出暖阁,“姐姐天黑路滑,慢慢走。”
安池笑着点头应下。
安池走后,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孙嬷嬷一边叫素心慧心去炭盆里加碳,一边看安澄摆弄玩意儿,点头评判道,“这位五姑娘,也是个聪明人。”
“嬷嬷怎么这么说?”安澄放下东西,打算认真的听孙嬷嬷的话。
她经得事儿多,又是丰安县主特特送来的,眼力很准,安澄也愿意和她学。
看安澄如此,孙嬷嬷也是有意教她,“素日里五姑娘这不招谁不惹谁的,看着安安静静,以前竟真没怎么注意着她。”
“如今老奴看这五姑娘,心里的聪明劲儿恐怕不输给大姑娘呢。”
“这是为何?”安澄相信孙嬷嬷的眼力,可这话也把安池捧得太高了些。
须知安淇十岁出头便跟着安家老夫人管理安府,如今十五岁,不管是府里,还是大伯母魏氏的陪嫁,都打理的妥妥当当。
算上前世今生,绝对是安澄所见的女孩中最能干会理事的了。
“大姐姐的才干,满京里都是有名声的,若换成五姐姐,怕是不行。”
孙嬷嬷摇摇头,“姑娘,看人聪不聪明,可不光是理家这一项。”
“大姑娘虽说把家里管的妥妥帖帖的,可是过于精明外露,下人们畏惧,这就不好。”
“到底还是女儿家,不管心里如何,外面上总是要以贞静温婉为主,这才是正道。”
“自然,大姑娘也是没法子,毕竟大房那么个情况,大姑娘又是长女,若是不厉害点撑着,整个大房的气势都要弱下去了。”
“相比之下,五姑娘在下人里的人缘可要好上几分,自然,这是五姑娘的出身,总要比旁人多些谨小慎微。”
“可下人里也没有风言风语看不上五姑娘出身的,除了素日里大姑娘惦记,这也得是五姑娘做人周到。”
“一点话柄没留的,能这样周全,便不是个傻的。”
“五姑娘没能管家理事,一来呢,在家里出身上,太出风头不好,二来呢,也是没人带着撑着,但未必是她不如大姑娘的缘故。”
“若说以往老奴还看不出来,就看今日五姑娘送的礼,就比大姑娘的更加细心让人感念。”
“能得如此,怎么说不算个聪明人呢?”
“这五姐姐……”孙嬷嬷一番话,说的安澄心服口服。
孙嬷嬷自己也是感叹,“说起这大房,两个少爷实在是不中用了些,倒是两位姑娘,个顶个的聪明。”
“五姑娘若是……”
若是随便许了人家,倒可惜。
只是这话不好当着安澄的面说,遂说了一半便咽了回去。
安澄却是没注意这个,“孙嬷嬷,那你是说,大姐姐那样,反倒不如五姐姐这样好了?”
“也不能这么说。”孙嬷嬷摇摇头,自己也乐的把刚才的失言岔开。
“所谓嫡庶有别,这说的有很多。”
“若是寻常人家太平时候,比如咱们二房,说起过得日子舒服和往后,那十姑娘怎么都是比不上九姑娘和六姑娘的。”
“可到了大房那边,儿子不中用,唯独只能看女儿,大姑娘若是庶出,自然也可以躲躲,可若是嫡出,那就是避无可避。”
“要站出来给大房撑脸面的。”
“这时,庶出的身份便占了便宜,能在嫡出的下面韬光养晦。”
“所以,嫡庶有别的意思,不仅仅是日常里的方方面面,到了有些时候,嫡出要去比庶出,担起来的更多。”
“大姑娘和五姑娘都在自己的身份里做的很好,能守得住自己的位置,明白本分,周全了自己,这就是各有各的聪明了。”
安澄点点头,“所以,实际上,嫡出也未必就一定是好的,庶出也未必就是坏了,这时候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嫡出得到的多了,也不是白得到的,占了这个位置,要担起来的,也会更多。”
安澄想,上辈子看过的“欲戴王冠,必受其重”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姑娘说得是。”孙嬷嬷笑道,“所以,哪怕是有个好出身,也不能就算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