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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归家

浪淘沙 青山荒冢 10836 2022-11-04 14:50

  长夜将明,乌色未尽。

  六月盛夏时节,中原内地已是天干地热,而在雁北关外,满目山川皆冰雪,恍惚这人间俱是茫茫一片白。

  断肠崖上伤心人,天女河下不归魂。

  积冰道外冻死骨,鬼哭谷内阎罗门。

  四绝地的凶名自古便在雁北关外流传,关外部族信奉天神,对鬼怪之说讳莫如深,久而久之,四绝地就成了四不祥,纵然在青天白日时,来往人马也是能避则避,更遑论在这般惨凄阴冷的夜里。

  昭衍在深涧下放了马,撑开天罗伞,缓步上了铁索桥。

  长桥深夜,凄风冷雨,竟有些没来由的熟悉。

  许是太久没有好生歇息过,昭衍的头脑变得有些迟钝,走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当初就是在此截杀朱秀禾与吕元青二人,细算起来不过数月,却好像过了许多年。

  此去中原,一路血雨腥风,年华未老,心已倦。

  天山中断,白浪奔流,瓢泼大雨一刻不歇地浇下来,巨灵神那双力大无穷的手化为狂风,在咆哮声里肆意撕扯着桥上铁索,就算是身负上乘轻功的一流高手,此刻走在这座桥上也是摇摇欲坠,而昭衍却像脚上生根,一晃不晃地踏在桥板上,漫天雨针打在素白伞面上,又化为一股股水流滚下。

  可他分明走得稳稳当当,看着却比这座破旧不堪的铁索桥还要脆弱。

  雨势越来越大,风声也愈发喧嚣,昭衍双目盯着前方,心思却被水浪冲远,不知到了何处去,直到一块大石从山崖上滚落下来,轰然砸进河里,溅起一片老大的水花,这声音犹如炸雷在耳,他猛地一惊,发现自己一脚就要踏空,连忙定身凝神。

  虚惊一场,昭衍吐出闷在胸中的浊气,这才发现前方岸上竟有一点火光,明明灭灭,摇曳不定。

  有灯必有人。

  什么人会在这冷雨夜里提灯相候?

  昭衍本能地攥紧了伞柄,藏锋于内的无名剑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颤鸣,正当杀意透骨而出之际,那提灯之人发出一声叹息,道:“现在方知戒备,适才若我出手袭杀,你已没命了。”

  “……师父?”

  火光映亮了来人面目,依旧是那张神色寡淡似不近人情的脸,说出的话也不熨帖,却让昭衍在这一刹那红了眼眶。

  步寒英腰不佩剑,身披鹤氅,单手提着铜罩灯,一柄二十八骨油毡伞放在脚边,伞面上水迹已干,不知在此等了多久。

  数月不见,步寒英的身形音容未有变改,只是有些难掩的憔悴,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咳,并不算严重,却让昭衍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方才那些胡思乱想霎时没了踪影,昭衍疾步过了桥,径直来到步寒英面前,围着他仔细打量起来。

  步寒英只觉得他左转右转如穿花蝴蝶般扰人,直言道:“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昭衍却不肯相信,如步寒英这般登峰造极的大宗师早已不避寒暑,他在寒山潜修时经常见到步寒英赤着上身在雪地里练剑,甚至盘膝在冰瀑下打坐整日,区区风邪哪能将他击倒?

  见步寒英不肯说,昭衍自有办法,也不徒费口舌,只牵着对方衣袖一角,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步寒英最是面冷心软,寒山的孩子们若想央他点事,但凡不过分的,他总是撑不过几回合就会点头答应,这法子屡试不爽,连心智不全的白知微都学会了,昭衍看过不知多少次,早已无师自通。

  果不其然,步寒英见状叹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作那小儿态?”

  昭衍在步寒英面上是从来不肯要脸的,闻言也不觉羞。

  步寒英奈何不得他,左右也无甚难言之处,便道:“朱秀禾被擒之后,青狼帮自知行迹败露,索性举众投了乌勒,他们在呼伐草原上烧杀劫掠,不少小部族都遭了灾,雁北关的周大帅与我合计,联手围剿这伙恶贼,一忙活便是两三月,另有各方细作闻风而动,寒山地处兵家必争之地自不可偏安太平,我重新布置了四方防线,把四绝地也纳入警戒之内,疲乏之余染了些风寒,不算什么大病。”

  昭衍这才安了心,旋即难免惊讶,想不到仅仅数月过去,连四绝地都被纳入了寒山地界,恐怕自己才出雁北关,行踪已落在了步寒英的案头上,无怪乎他会提前在此相候。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步寒英又道:“我命人在天女河畔接应,不料候到申时仍不见人,你既然放着大道不走,想来是不愿声张,我已对知情人下过封口令,今夜只我在此接你,不必担忧旁人耳目。”

  昭衍一愣,笑道:“师父果然知我。”

  步寒英在世人眼里总是清净无尘的模样,不相熟的只道他剑如其人纯粹至诚,这评价放在当年或许恰当,只是一个真正心外无物的人断无可能坐镇天门近十八年而不出纰漏,昭衍跟在他身边五年,受益匪浅的绝非武功一道。

  他恭维两句准备揭过话去,步寒英却不吃这套,淡淡道:“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方才你是为何失魂落魄,竟连武者本能的戒备也忘了?”

  走跳江湖时,昭衍骗人骗鬼全凭一张嘴,如今到了步寒英面前却连搪塞也做不到,心下暗暗叫苦,偏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刮来,昭衍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喉间一痒险些咳嗽出声,虽及时忍下,面色也是一白。

  这反应只在片刻之间,却被步寒英尽收眼底,他双眉微皱又松开,改口道:“风急雨大,回家再说。”

  说罢,他将铜罩灯塞到昭衍手里,一手捡起地上的大油毡伞,一手牵起归家的弟子往来路走去,一股温暖平和的内力从掌心过渡而来,昭衍浑身寒意都被这股真气驱散,仿佛在转身之间跨越寒冬来到了暖春。

  渡过河岸,再穿一条山道,静默于夜的寒山渐显轮廓,点点火光在黑暗里无比刺目,那是值夜岗哨用以照明取暖的灯火。

  顾念着昭衍,步寒英带他绕过山门走了捷径,师徒俩避开族人聚居地,一路来到了孤鸾峰下。

  孤鸾峰是步寒英悟剑修行之所,因其地势高耸险绝,这座山峰原本连个巡逻弟子都没有,却于五年前在山脚梅香路旁建起了一座小院,占地不广,建筑装潢俱不精美,胜在处处细致入微,屋内甚至设有地暖,是步寒英特意为亲妹白知微打造的小家。

  天色未亮,白知微却已醒了。

  寒山没有奴仆婢子,日常照顾白知微的人是族内女医,当年受她救护教养之恩,待她自是无微不至,尤其白知微的病情已有大好之势,早在昭衍下山之前,她已经能扶着人慢慢走上几步,浑噩懵懂的心智也逐渐好转,偶尔能跟人说些短句子,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

  虽是骨肉至亲,可步寒英鲜少深夜前来探望,女医开门一看,见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个年轻人,喜出望外地道:“小昭何时回来的?”

  昭衍对她一笑,乖乖唤了人。

  步寒英摆了摆手,女医知趣地离开,临行前不忘叮嘱道:“山主,师父她今夜睡得不安稳,恐怕做了噩梦,方才还闹着要见你呢。”

  “我知道了。”

  步寒英脱下湿冷的大氅,让昭衍坐下喝杯热茶暖身,转头进了内屋,却不想昭衍喝了一杯又一杯,始终不见他出来,实在是坐不住了,也起身朝内走去,看清屋内情形后暗道一声“难怪”。

  诚如女医所言,白知微许是被噩梦魇住了,被裘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活像只白毛大兔子,正手脚并用地扒着步寒英不放,甚至用手去够那条遮眼布,似乎想要看清那一小块被藏起来的脸究竟是何模样。

  步寒英的左眼瞎了二十多年,他早已不觉得疼了,却怕这只瞎眼吓到人,平日里都用额发或纱布挡住,自然也不肯让白知微掀开来看。

  “小妹!”他攥住白知微不安分的手,稍稍加重了语气,“我没事,我在呢。”

  白知微眼眶红红,似乎就要哭出来。

  昭衍见她始终盯着步寒英的左眼不放,地上又散落了许多东西,仔细一看都是当年傅渊渟送给她的小玩意儿,其中包括了那块漂亮的鹅卵石。

  白知微的心智与孩童无异,难免也会弄坏自己的玩具,可她似有冥冥直觉般对这几样不起眼的小物十分爱惜,昭衍曾作势欲拿,她肯给他分糖吃,却不肯让他对这些东西摸上一指头,眼下却将之扫落在地。

  发现了这点,昭衍陡然意识到她究竟梦到什么了,张口想说几句,却是欲言又止。

  然而,步寒英也已反应过来了。

  白知微当年重伤濒死,淤血入脑压迫经脉神窍,一度连五感也丧失,全靠殷无济卓绝的医术和季繁霜及时提供的凤血藤才得以回天,只是外伤易愈,内患难痊,殷无济这些年游走四方也不忘白知微的病情,可他同样有言在先,说这与其他疑难杂症不同,白知微究竟能否清醒,药石占三分,天意占三分,剩下四分都得看人心。

  她是病了,而非忘了。

  步寒英的左眼是为救傅渊渟而被毒针刺中,又被白知微亲手摘下,那不仅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也是他们三人再也填不满的缺憾,于白知微而言,早已刻骨铭心。

  只是她为何会突然梦到这些呢?

  一念及此,昭衍向步寒英投向询问的目光,后者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前天夜里发热,医师用药重了些,知微她不明白,叫了我几次没回应,许是吓到了。”

  闻言,昭衍眼眸微眯,心下有了些盘算。

  步寒英耐心安抚了白知微好一阵,总算哄得她松开手,衣襟已是一片狼藉,只好先行去客房更衣,昭衍留下收拾了满地杂物,所幸傅渊渟做的这些玩意儿都还结实耐用,擦擦干净又摆回原位。

  白知微坐在暖炕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昭衍净了手,哄她躺下再睡一会儿,白知微却颤颤地伸出手来,孱弱的手指如同小鸟翅膀,轻轻抚过他的手腕。

  截天阳劲有生生造化之功,太一真气亦是蓄精补元的无上秘典,昭衍在云岭摸爬滚打了一身伤,回到寒山时已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其中几处实在伤得厉害,至今尚未愈合。

  昭衍本不敢让白知微见着这些,临了想到什么,任她不得其法地扯断护腕绑带,把袖子撸了起来。

  当日昭衍以身为饵引诱冯墨生出手,一度身陷重围险象环生,右臂更是险些被冯墨生削下一整条肉来,如今皮肉虽已长拢,疤痕却仍触目惊心,白知微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脸色惨白,嘴唇颤抖,身子也哆嗦起来。

  “姑姑,没事的,已经快好了。”

  昭衍也不敢把她刺激太过,不想白知微这回用力极大,分明怕得浑身发抖,还想要伸手碰上一碰。

  她攥着这条伤痕累累的手臂,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昭衍吓了一跳,他赶紧把袖子放下,却发现步寒英不知何时站在了内屋门口,冷冷看着这边。

  一瞬间,昭衍有种干坏事被当场抓获的窘迫,忙不迭地把手抽回来,步寒英瞥了他一眼,哄着白知微躺下睡了,这才吹熄了灯,带他走回外厅。

  昭衍自知理亏,却不想步寒英压根没训斥自己,而是道:“脱衣服。”

  “……师父?”

  步寒英盯着他的右臂,惜字如金地道:“脱。”

  昭衍被他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家师父这一刻的气势比之当年傅渊渟也不差了,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实在不敢有半句废话。

  屋里有地暖,他脱了上衣也不觉得冷,只是步寒英的目光仿佛冰刀霜剑,一寸寸刮过他身上每一道疤,令昭衍都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好在步寒英终是没动手。

  他似乎数清了弟子出去一趟多出了几道伤疤,将搭在手边的干净斗篷扔了过去,这才问道:“还疼不疼了?”

  昭衍快速想好的满肚子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垂下眼,有心想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到底是没能忍住,沙哑地道:“当时很疼的,我怕得很。”

  屋里一时间变得无比安静。

  直到步寒英开口道:“下山之前,我对你说的话可还记得吗?”

  昭衍喉头一堵,双手缓缓攥紧成拳。

  “执着并非不好,但人不能只为执念而活,一旦暴露了这一点,离被人拿捏住软肋也就不远了。”顿了下,步寒英定定看向他心口结成蛛网的血纹,“我将藏锋交给你,不只是给你杀敌制胜的凶器,也是提醒你保护好自己,可惜你是把我的话当了耳旁风。”

  “师父,我……”

  步寒英打断他,指着那血纹问道:“何时种下的?”

  “……上月廿四。”昭衍抬头,“您认得这个?”

  “子母连心蛊,姑射弟子一生只炼得一对的本命蛊。”步寒英垂眸,“你是遇见了季繁霜的亲传弟子,还是……她的女儿?”

  昭衍的嘴唇嗫嚅了下,道:“她叫江烟萝,是海天帮的大小姐,也是如今的浮云楼之主。”

  步寒英微怔,随后叹道:“白道四大门派之一的海天帮,原来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与武林盟离心了。”

  他本就神情寡淡,这下更是古井无波,昭衍实在不能从步寒英面上窥出什么端倪来,心下难免五味杂陈,忍不住问道:“您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这句话里像是埋了根不大不小的刺,步寒英与昭衍对视一眼,平静问道:“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是。”

  “可她选择了为你遮掩隐瞒,而你似乎是迫于无奈才与她合作。”步寒英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云岭这潭浑水,是她逼你去蹚的吧。”

  昭衍自入中原之后,与步寒英通过好几次书信,尤其云岭之事关系重大,后续还少不得步寒英为他补缺,实在不敢有所隐瞒,早在行动之前已用飞鸽传书将自己的诸般谋算写成密文传入寒山,好让步寒英有所准备。

  此刻被步寒英当面点破暗涌,昭衍也不觉心虚,直言道:“她就算不逼,我自己也是要去的。”

  步寒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杀了冯墨生,四楼之间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听雨阁要乱了。”

  昭衍会意道:“正因如此,至少在外人眼里,冯墨生只是叛逃了。”

  “逃往北疆关外,投效外贼?”

  “他是听雨阁四天王之一,忽雷楼又掌审讯刑罚,冯墨生手里掌握了太多阴私,这样一个人叛逃在外,莫说是听雨阁阁主,就算当今太后也睡不安生。”

  “背主的豺狼若要尽快在关外站稳脚跟,必得狠狠反咬原主一口,这就是你星夜兼程赶回寒山的目的。”

  师徒俩你一言我一句,好似冯墨生当真还活在人世般,倘是后者魂灵不灭,只怕已化为厉鬼前来索命。

  为了将平南王府从云岭这潭万劫不复的浑水里捞出来,昭衍只得祸水东引,将幕后黑手的罪名死死扣在乌勒奸细头上,这一招不可谓不妙,只是同样隐患极大,若不能好生圆上漏洞,后续必将反噬无穷。

  步寒英心里有了数,问道:“你准备做到哪一步?”

  “边关已平静太久了。”昭衍用听不出情绪波动的声音道,“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您坐镇天门以来,有了寒山这道屏障在,雁北关压力大减,中原腹地却是内患层出,南北天下对峙数载已有开战之势……然而,平南王府也好,当今朝廷也罢,双方都不是好啃的软骨头,也没有速战速决的强盛力量,一旦开战势必陷入拉锯局面,届时内部斗争虚耗,边关也将狼烟四起,江湖庙堂的秩序都会支离破碎,寒山恐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于是你给他们找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以此拖延中原内乱爆发的时间。”步寒英面上喜怒难辨,“然而,这件事牵涉多方,但凡出了一点纰漏,势必引火烧身,你就不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到最后,一股沉重威势骤然从步寒英身上爆发出来,仿佛山岳压顶般令人无处可逃,饶是昭衍早有准备,在这气势压迫之下也不禁脸色微白,可他这回不退不让,真气运转四肢百骸,抬头直面步寒英。

  “师父,我别无选择。”昭衍一字一顿地道,“我这一生不求功成名就,只要一个恩仇有报,而这十八年时间证明了一件事——当今皇位一日不换人,飞星案一日不可能沉冤昭雪。”

  闻言,步寒英眼中掠过一抹锋芒,旋即又消融在平静如水的目光里。

  磅礴压迫的威势于顷刻间消弭殆尽,昭衍顾不得拭去额头渗出的冷汗,只见步寒英冷下了脸,断定道:“你都知道了。”

  昭衍反问道:“师父以为,弟子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步寒英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眼前人一如当年的执拗眼神,五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昭衍的确改变了很多,可有些属于薛泓碧的东西从未变过。

  “不,从来没有什么该不该。”

  步寒英从椅子上站起身,他来到昭衍面前,抬手比了一下,难得笑道:“何况,你都快跟为师一般高了,早已不是无知的稚子少年。”

  说话间,他轻轻叹出一口气,鬓边的霜色似又多出几许。

  昭衍一路行来,早已憋足了满腔怨愤,却在看清烛光映华发的刹那哑了声,剩下那些伤人伤己的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任是天下第一人,亦不能脱胎换骨,血肉之躯非金石,终有老去之日。

  掌心传来阵阵刺痛,是紧扣的指甲嵌进了皮肉,昭衍不敢松开,生怕这一下就泄光了力气。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气,像是千言万语哽出了血,昭衍抬头看着自己的师父,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哑声道:“是,我找回了九宫名单,也看到了五年前那封密信……师父,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为何不告诉我呢?如果我早早知晓,说不定……”

  “没有如果。”

  步寒英的手轻轻落在他脸上,遮住那双血红的眼睛,低声道:“有些事情,早早知道不一定就能做出对的选择,方怀远……不是已经用他自己的教训告诉你了吗?”

  昭衍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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