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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殷勤 【第一二七章】减罪

蒸汽偃师 顾芝 4930 2022-11-04 14:55

  傅大人皱着眉头,就道,“怎么说?”

  “我听说,大人你教江北军驻扎在此,是为了调查江山船上的偃机。”余墨痕一时摸不清傅大人的想法,便暂时略去了江山船与行商勾结的部分,只提自己之前就知道的偃机一事。

  “正是如此。”傅大人道,“你带回来的那些俘虏,船上都私自烧了千岁金。那是大齐帝国的至宝,贱民怎么能随便使用?真是荒唐。”

  余墨痕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她心道傅大人这么高的官位,难道是蒙着眼睛、堵着耳朵挣来的?

  要说大齐帝国的至宝,偃甲之学当然算得上;可是傅大人硬把千岁金扯进去,那就有些说不通了。

  但凡对帝国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北梁、西凉,这些真正盛产千岁金的地方,原本都不是大齐帝国的领土,如今朝廷即便在这些地方设了宣慰司,当地人却很少会将自己认同为齐人。

  一片土地上的独特产物,究竟属于最后一拨征服这片土地的人,还是属于许多年前便定居此处的人?或许千岁金本来就只是土地的血脉,哪一方势力都不可能永远拥有它。

  可是余墨痕也知道,以千岁金如今的地位,它不仅仅是土地的血脉,也被公认为大齐帝国的命脉。一个国家的命脉,显然不能任由江山船上这些身份特殊的贱民染指。他们的祖上背叛了大齐帝国,最终也被大齐帝国所****山船上的人,领着大齐帝国施舍给他们的贱籍苟且偷生,心里却背负着和帝国之间的世仇,朝廷不能不防。

  她从前听柴静流说过,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江山船上的人也不会铤而走险使用千岁金。可是这些被江边的陆地拒绝的贱民,究竟能否活得下去,并不是官府会去关心的事情。帝国赋予江山船的命运,就是让它们嘉沅江上自生自灭。江山船中人那种于绝处求生的勇气和渴盼,曾经打动过余墨痕,却并不能够打动代表朝廷的傅大人。

  “违背了帝国的律令,的确有罪。”余墨痕道,“但我想为他们求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你自己已经是将功折罪了。”傅大人的语气冷得像一块铁,却并没有叫她住口的意思,“说下去。”

  “据我所知,江山船上所用的偃机,与机枢院的路数颇有些差异……”这些事情,倘若说给元凭之听,比划几下就能明白;然而面对傅大人这样的外行,余墨痕只能缓慢而吃力地编排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叙述好懂些。她又不敢说得太多,生怕傅大人失了耐心。

  “贱民得到一点千岁金不容易,造出偃机更不容易,俭省是极为重要的一条标准。机枢院则不然,因为有国库支撑,放得开手脚,研制种种偃甲时,投入常常居高不下。”余墨痕顿了一顿,抬眼去看傅大人的神色,傅大人仍是那般阴沉地看着她,只是眉头锁得略紧了些。

  余墨痕心头猛地一跳,心想可能有戏。

  “如今却不一样了。”她继续道,“千岁金的用处越来越多,产量却不一定跟得上。大齐帝国竭力开采各地的千岁金,拨给机枢院的用量却一直没能增加。我听说傅大人一直很关心机枢院的进展,想来大人必定有所耳闻。”她越说越兴奋,眼底的神采慢慢浮了上来,“这种时候,倘若能够将机枢院多年来的积累与江山船中造偃机的思路融会贯通,岂不是既能进一步提高机枢院的作品质量,又能为国库省下一大笔支出?”

  “呵。”傅大人不屑道,“机枢院怎么教出了你这样的预备役?偃甲之学的最高殿堂,难道还需要向贱民求教?”

  余墨痕心下无奈,只道先前那一大通话简直都白说了。

  “机枢院建院,最初就是为了集中大齐帝国各地的偃师。最为杰出的夏均、夏革两位机枢卿,早先都是平民。”她耐着性子,飞快地从机枢院光辉灿烂的历史里翻检出了几句,继续努力说服傅大人,“江山船中人虽然是贱籍,却终究是大齐帝国的子民。与其花如此大的力气防备,何不把他们的才智拿来为帝国所用?如今也正是用得上的时候。”

  傅大人总算有了点听进去的意思,他沉思了一会儿,终于道,“我不是行家,此事还得由专人来定夺。”

  余墨痕点了点头,“我可以把他们带回机枢院去。”

  “不行。你还得送琬琬到卫家去。”傅大人总是端着一张三分怒意的脸,本身倒是个慈父,时时刻刻都不忘自己的女儿,“这样。你从俘虏当中,挑几个懂得偃甲之学的人。待嘉沅江的事情调查清楚,我便直接把他们送到机枢院去。等你送过琬琬,便回到机枢院,跟机枢卿凌大人说明这件事,之后的事情,都交由他来决定。”

  余墨痕不置可否,问道,“那么剩下的人呢?”

  “根据原本的罪责,依照律令处罚。”傅大人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睥睨一切的状态,“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

  “不妥。”余墨痕念及自己之前作出的承诺,当下便有些急了,“俘虏们愿意跟我回来,正是因为信任朝廷能给他们一个公正的结果……”

  她话一出口,立刻便觉得自己所说才是当真不妥;果不其然,傅大人的眼神立刻变了。

  “按律惩处,还不公正?”傅大人喝道,“余墨痕,你小小一个预备役,不过立了一点功,居然质疑起国家法度来了!脑袋不想要了?”

  “大人息怒,我方才着急了,说话失了分寸。”余墨痕竭力压下心中翻涌的焦虑和恐惧,道,“我所说的公正,是贱民和夷民之间的公正。”

  江山船上的人是贱籍,断然不可能跟齐人一个待遇,可是跟图僳人这类因为战争而臣服的归化之民相比,恐怕也说不上谁更高贵些。

  傅大人没有说话,只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余墨痕无从判断傅大人的想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一股脑地说下去,“大齐帝国想要西凉的千岁金,便为西凉地区的人设立了宣慰司、讲经院、讲武堂,送去了帝国最为先进的技术和文化。为何如今想要江山船上的偃甲之学,就不能同样给予江山船中人一些抚慰呢?”

  傅大人道,“夷民可没有叛国之罪。”

  余墨痕心道夷民从前根本不是大齐的子民,臣服于大齐完全是因为打不过偃甲军队,哪儿来的叛国之罪?

  然而她并不打算跟傅大人争这些朝中人人讳言的细枝末节,只道,“纵然江山船上的人有罪,不能和西凉、东夷这些地方的人得到一样的待遇,但适当减免一些刑罚,也是可以的。无论如何,江山船上的人都是大齐的子民;江山船上的偃甲之学能够发展起来,也是他们所有人辛苦支撑的结果,不只有懂偃甲之学的人有功。”

  “这话总算有点道理。”傅大人终于道,“我会考虑的。”

  余墨痕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又道,“我还有最后一言,不吐不快。”

  傅大人也有些无奈了,“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余墨痕笑了一笑,厚着脸皮继续道,“大人在嘉沅江收拾江山船,无论事务多么繁杂,心中都一直牵挂着小姐的安全。之后我把小姐送去临海,大人也必定时时挂念,而且人不在身边的时候,思念恐怕更甚。将心比心,江山船中懂得偃甲之学的人一样有家人,将来即便只能送很少一部分人去机枢院,也请大人尽量善待他们的家人。”

  她离开军营之前,在沈蒙的陪伴和监视下,又去见了俘虏们一次。新的俘虏营修好了,然而大火烧去了江北军不少物资,留给俘虏营的地方比原来还要狭小拥挤些,里头的人恐怕连呼吸都不会太顺畅。

  余墨痕心头颇为不忍,可是求得傅大人允许减罪,已经几乎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只盼这些人能够熬过种种苦难,等来帝国给予抚慰的那一天。

  她把如今的形势向俘虏们说明,请求他们一定耐心,尽可能配合傅大人的调查;至于懂得偃甲之学的人,她则希望他们不要对将来加入机枢院有任何抵触。机枢院是大齐帝国的机构,但偃甲之学却从未有过姓氏。技术上的交流,该是每个偃师都喜闻乐见的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人侧耳着意听她说话,也有人眯着眼假寐。大齐帝国和江山船之间的世仇,当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作为江山船核心技术的偃甲之学,也不是所有的护船师都愿意拱手交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余墨痕自知并不能说服所有人,可是但凡能有几个人听进去她的意思,之后的事情,总该好办的多。

  末了,阿满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因为小艄教过你?还是因为你对柴静流做过承诺?”

  “都有吧。”余墨痕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却又摇了摇头,道,“其实不论当时俘虏营中关着的是谁……我应该都会这样做。”

  她说着便觉得这话或许有些托大了,不由脸一红。阿满却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给出一个解释,也可能是单纯等她把话说完。

  过了一会儿,余墨痕终于开了口,“谁都希望能活下去。也该尽力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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