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后一日,艳阳高照,橙黄的光线不太热甚至可以说没什么温度,象征性的向人间播撒着温暖,对久不见阳光的平阳人来说哪怕是见到一点点,心里也分外和暖。
巷里面一半阳一半躲在阴暗里,鲜绿的苔藓旺盛地爬到一半停住了前进的步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经过,然后再肆意疯长。
阮妙菱从巷子里穿出来,簪在青丝间的木樨步摇晃动相互碰撞出细微的叮当声,金色的光线反射到阴面的墙上,斑驳错综,不时有人走过,细碎的光从他们脸上一闪而过。
“真热闹啊。”
问儿提着在街上买的零嘴边走边吃,有人从她身边挤过去,很快被后方涌上来的人群挤到角落里去,有人大声喊“抓贼啊,有扒手……”原本缓缓向前流动的人潮忽然鼓噪,有人听见窃贼顺着人潮走忽然扭转身体,带动了身边的人跟着扭歪了腰麻花似的挤在中间……被推到角落的人猛地一头扎进人潮,忽高忽低冒出一个浑圆的脑袋,灵活的使用两只长如猿猴的手臂一前一后划桨般驶向更宽广的天地。
每到佳节或是遇上盛会,窃贼扒手拍花子层出不穷,有人高高兴兴欢度佳节,自然有人丢孩子丢银子,司空见惯……
问儿毫不在意咬了一口裹着糖衣的红山楂,护着阮妙菱贴着墙边缓慢的前行,家丁护卫手手相连前后包围成半个圈,但他们所占的空间也不多,尽量和阮妙菱保持一肩之距。
“不要挤!府衙办公!排成三列,列队前行!”
前方的人潮所能见到的地方慢慢竖起一根根挂着红缨的竹竿,三根一排蜿蜒却整齐的林立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层层叠叠和人潮一样看不到尽头。
隔着一条巷子,阮妙菱看到另一条大街同样立着青翠一手可握的竹竿,衙役们神色肃穆双目含威让百姓不敢靠近。
有人听话排好队,自然有老油条犟着一口气死活不挪步,“上来就说办公,也不说干啥就让我们排队。”
人堆里顿时切切查查对啊没错啊之类的话忽高忽低灌入衙役耳中,有私下和府衙认识的挤出来问了句:“喜子,今儿是聚玩社举办赛会,府台大人也来参加吗?”
被问到的衙役一手擎着竹竿,扭头回答:“府台哪会来参加这个,你们把道路堵得车马不能通过,有人告到大人那儿去了,是徐二公子紧急调令,让我们来这儿给大街舒经活络。”
舒经活络……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堵死的街巷,好像是像那么回事儿,这徐二公子还挺风趣!
“听说徐二公子收到了聚玩社发出的请帖,他怎的还有空闲在府衙办事,来参赛要紧啊。”
衙役喜子摇摇手让他们排好队,“早该来的,你们把道路空出来才好让参加赛会的人一路畅通的赶去聚玩社不是?”
众人哈哈笑,很快在衙役的指挥下站得有模有样,拥堵的街道顿时明亮不少,风从巷口涌出来从宽敞的夹道穿过,扬起衣袍。
“可有参加聚玩社赛会的?优先通过!”
兔月将聚玩社的请帖给衙役过目,接连有三五个人从后边跑过来纷纷递上请帖,听他们的口音似乎都是外地人。
衙役一一检查之后,才准许放行,特意叮嘱道:“你们也不要挤,乱了还要重排,耽误了时辰可不要推卸责任!”
那些人点头用不大地道的山西府口音说着知道,跑回原地接各自的主人,很快夹道里也变得稍显逼仄。
西府的人单独走靠墙的夹道,左边和他们步伐一致的是那些前来参赛的外乡人,衣着华贵环佩叮当,香气扑鼻。
问儿扇扇鼻,声嘟囔:“这些人是来比美的吧?”
离她们最近的为首的年轻人忽然侧首看过来,问儿一惊急忙闪到阮妙菱身后,兔月糊里糊涂站到了她的位置上,双唇间还咬着一颗亮晶晶的糖葫芦,看到年轻人的一瞬双目睁大,两瓣唇微张糖葫芦掉在手中的帕子上。
“哇,公子真好看!”
阮妙菱闻言转头,视线正好和年轻人对上,额头饱满,睫毛浓密细长微翘明眸皓齿……好俊俏!
年轻人风流的啪打开折扇在胸前扇了几扇,“哈哈哈,你这姑娘说话倒挺诚实,你们也参加聚玩社的赛会?”
后半句问的是阮妙菱,他说的是参加赛会,而不是比赛。
“是,公子说话带了京畿口音,可是京城人士?”阮妙菱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转而问起了年轻人。
年轻人摇了摇头,笑得甚是得意,“不才江南人士,今日又多一人说我是京城人士……”他看向自己的随从神情欢愉,“往后我若去混迹京城,前程必定似锦!”
问儿噗嗤笑出声,“京城居不易,没有金刚钻我劝公子您还是别揽那瓷器活儿!”
“听你的口气,难道你家姐是京城人不成?怪不得适才问在不才可是京城人士。”问儿的大实话没惹年轻人生气,反倒和她们攀谈起来。
问儿是个话篓子,阮妙菱担心她越说越多把不住门,只好接过话茬道:“我自住在平阳,听公子说话像京城口音,是因为年幼时在京城住过一阵。”
年轻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两人沉默一阵,年轻人忽然问:“聊了这许久,还不知怎样称呼姐您——”
“我姓阮,家中排行第三。”
阮妙菱对年轻人的身份没多少兴趣,能呼仆使婢而且有资格参加聚玩社举办的赛会的人无非两种,有钱,有权。
“阮三……”年轻人惊讶的喊了一声,其他夹道的人纷纷侧目,被他们夹在中间的百姓不由瞪了年轻人一眼。
年轻人连忙含笑赔礼,待他们收回怒气才低声对阮妙菱道:“原来你就是阮家三姐,幸会幸会!不才姓沈……”
“沈公子幸会。”
上辈子由始至终阮妙菱认识的人里都没有姓沈的,故而沈公子自报家门的时候她只是以礼相待,并没有想要和他深交的意思。
……
聚玩社,比人们想象的大很多,它的所在并非一座亭子亦或是一座一进院子,而是一个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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