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第一次这样失态。
好在她精心研修多年,到底没让身旁周家的四妹妹和五妹妹察觉。
适才那一瞬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都未曾过过脑子,因为那双眼实在太像了。
这四年将近五年的时间里她一直想忘记,却反而愈发深刻。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这种被父母宠爱而显得纯善无争的眼神!
重新展开笑颜,徐冉对阮妙菱颔首和四妹妹一起拉着五妹妹离去,心下却像煮沸的水咕噜噜冒泡活动不已。
方才那位小姐的眼睛也只是相似而已,两人互相对视时她看到的更多是愠怒,以及潜在话里的咄咄逼人。
真正纯善的人不会操控话语的主导权,而是顺着她的问题乖顺的回答,并作出相应的动作。
门外站着的人稀稀拉拉散去。
有小姐相互攀谈夸赞徐小姐处事温柔大方,难怪早早的就能掌管中馈。
也有人好奇阮妙菱的身份,叽里咕噜一阵咬耳朵,方知她是古将军家的远房,没有艳羡亦没有鄙夷。
古仁在汝阳的兵力实力堪比从前的阮家军,若说有不同的,似乎只有缺少一个“古家军”的称号而已。
她们不艳羡,是因为古将军的远房出身和修养肯定不高,与她们站在一处是没法比的。
但以区区一个远房小姐的身份能参加周家的游园会,说明周老太太看重,自然不能鄙夷她。
鄙夷她,不就是鄙夷周老太太眼光不好么,她们不蠢笨。
无人和阮妙菱同路而行,问儿便机智的走在靠近小姐们那一方,竖着耳朵尽可能的接收新讯息。
这种时候她也不急着给徐冉两记拳头解解气,不给小姐添麻烦才是做丫鬟的第一要义!
及至小姐们分往不同的方向而去,问儿扶着阮妙菱到就近的亭子坐下。
“方才可是听到重要的事了?”
若是没有大事,问儿不会刻意引导她到人少的地方,这丫鬟主意多着呢。
不过前提都是为她着想,阮妙菱对问儿充满关切的“自作主张”也就不多加指点。
问儿在阮妙菱耳边低声道:“奴婢刚听见大将军的徒弟也来了呢!”
阮妙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转着眼睛想了片刻。
问儿熟悉她的动作神情,追加道:“小姐,是秦大人啊!”
那个活在说书人口中英明神武、令人闻风丧胆的、年少时就追随在大将军身边的秦大人,小姐怎么能忘了呢?
阮妙菱看问儿一眼。
瞬间被问儿崇拜英雄的狂热精神击败。
“往后还是尊称他秦大人,指不定人家根本不喜欢被扣上的这顶帽子,万一治你个口出不逊之罪,然后抓你去锦衣卫,小姐我人微言轻救不了你啊,傻姑娘!”
在兴头上泼冷水这种事虽然不厚道,但阮妙菱觉得有必要让问儿了解秦阶的可怕之处。
可惜问儿没有眼见为实,仍旧把大英雄奉若第一。
“小姐哪里人微言轻了,算起来您可是秦大人的小师妹呢!”小丫鬟一边替阮妙菱揉肩,一边给小姐灌输秦大人很好,秦大人天下第一棒的思想。
顺便用师兄妹的名义,把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在关系谱上勾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哪里知晓最讨厌的徐家二公子就是长期在秦阶手下做事,常常惊恐到夜不能寐。
阮妙菱无奈的摇头。
对一会儿将要发生的情况,做了点小小的修改。
……
平阳守备府并未因今天是十五而张灯结彩,被炸毁的院子里蹲着两个穿官服的男人。
刘管事远远躲在后边,新来的守备大人没有出声喊他,他是不能动作一步的。
阮延起除下布手套,活动了下被冰棺内冷气冻僵的指关节。
“谢大人不妨歇息片刻,越是着急办案,想法越有可能误入歧途钻进死胡同。”
阮延起招手,后面的刘管事下意识看了眼谢敏的动作。
见谢敏除了手套,撑着双膝起身,刘管事飞快地跑至门边接过仆从手中的茶水,狗腿的跑回来。
他如今仍未找到实缺,或许还是得在守备府做管事。
刘管事察言观色,阮延起和谢敏都未看他,心下不免失落。
照这两位大爷目前的举动来看,他们见了守备府的狗都比见了他热切,兴许自己连守备府管事都做不了!
刘管事由衷觉得自己的事业受到了威胁。
“两位大人请喝茶!”刘管事恭顺地奉茶。
谢敏淡然接过,过问汝阳新任知府阮延起的意思。
“阮知府以为陆大人的死因是什么?”
上任之前,谢敏对阮延起有所耳闻,任劳任怨在各府县当过知县、知府,广受百姓称赞。所作所为都有贺芳年行事的风格,是以对阮延起的第一印象不错。
与贺芳年一样的人,品行应该都不差。
阮延起先喝口热茶暖身,哈出口热气:“陆大人身上有刀伤、剑伤,以及被火药焚烧的痕迹,下官不能笃定陆大人究竟丧命于刀伤或剑伤,但焚烧是绝不可能的。”
谢大人赞同点头:“我亦是如此想法。”
刘管事一听,觉得到自己立功的时候了,故意将茶托弄出点动静吸引两位大爷的注意。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就在小院被炸毁之前,陆大人的后腰因为贼人夜袭受过一次伤!”
谢敏翻白眼喝茶,只想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
此人狗腿得很,加上之前效忠于陆堇,更叫他不悦,铁了心不搭理刘管事。
找个机会,他一定是要清理一遍守备府的!
阮延起侧身让道,指着外面道:“不如下官与谢大人到书房详谈?”
谢敏只觉得好得不能再好了,搁下茶杯大步流星出去。
巴不得甩了这条摇尾乞怜的刘管事才好。
刘管事没追上两人,丧气沉沉将茶托扔给仆从,另想主意去了。
仆从对着刘管事的背影哼道:“神气什么!从前见他对小公子关怀备至,以为是个好的。谁想大人出了事、小公子失踪,他只顾着自己!”
看守小院的府兵道:“指望刘管事还不如靠咱们,你找个时机向谢大人和阮大人求求情,先把小公子找到才是最要紧的。”
仆从叹息点头。
小公子从小就活得精细金贵,流落在外面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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